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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重晚晴 翠屏

“怎么了晴儿?”见晚晴肝肠寸断的模样,钰轩乱了手脚,慌忙问道:“怎地忽然这般伤心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当日爹爹为何非要连夜赶路了”,

晚晴抽泣:“因为你父亲,因为他在驿站看到了你父亲……他当时必定恨极了你们裴家,故而非要带着我和娘走了三十里夜路赶着去了下一个驿站。

可是,可是爹爹既然那么恨裴家,为何5年后还让我去了你家呢?”

她踉跄而起,望着窗外的明月,只觉心中犹如刀绞,愧疚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一直以为爹爹是为了让我复仇才去你们裴家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必是我15岁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贵家寄住,虽然之前公侯府有帖子来请我做伴读,可是爹爹怕我被皇家看上,便不允;

而你裴家,又是富贵人家,又是姻亲故旧,故而爹爹还是压下了恨,让我去了你家,他这么做是为了保住我的命,这才是事情的真相,这才是……”

她用手捂住双眼,泪水从指缝滑落。

钰轩一时尚未理清晚晴所说的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看她浑身打颤,泪流满面的样子,着实心疼,忙揽住她瘦削的双肩,安慰道:

“好啦好啦,没事了,咱们不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了,好不好?岳父他,他只盼着你好……”

“爹爹对不起,爹爹对不起……”晚晴泪如泉涌,声音凄怆,犹如啼血的杜鹃般,哀哀忏悔:

“我错怪您了,我一直以为您让我去复仇……

怨不得,您逼着我戴着那桃核,一日也不肯放下;

怨不得,您四处去给我造势,说我写了什么诗歌,作了什么文章,四处散我的才名……”

说到这里,晚晴凝眸望着钰轩,凄凉笑道:

“其实那些诗是我爹捉刀写得,因我虽好读诗,创作上却是不成,所以他故意模仿孩子的笔写出来,散播我的名声,就是希望我能去贵家避一下。

因我家境贫寒,靠联姻是无法攀上贵家的……爹,我错了,我错了……

我为何当日不直接问您,为何妄自揣测了您这么多年?对不起……”

她从钰轩怀里滑到在地上,以头叩地,向月而拜,恸哭道:

“爹爹……为何等您去世了我才能想到这一点?爹爹,对不起,对不起……”

钰轩弯腰待要将她扶起,孰料她纹丝不动。见她这般悲伤,钰轩也不禁心酸不已,从旁道:

“晴儿,岳父在天之灵会原谅你的,他老人家必是知道你的心意,当日你为了救他,不惜没入官婢为奴,你做到了为儿女的职责了……”

“没有,我没有……我一天都没奉养过爹娘……

轩郎,我一直对爹爹心存怨念,直到他去世,我都在怨他……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爹爹不会原谅我的,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晚晴的额上渗出斑斑血迹,交和着脸上的泪水,狼狈而又绝望。

钰轩急得顾不得了,只得跪坐在地上,箍住她的双手带入自己怀中,通红着眼睛道:

“晴儿,你即使心怀委屈却依然尽了你作儿女的本分,你的孝心天地可鉴,岳父岳母会保佑我们的。”

见她稍稍平静,他心中略安,替她擦拭眼泪,柔声道: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会代替岳父母永远爱你,永远保护你,不哭了好吗?妆哭花了,一会回去会被人看出破绽。”

晚晴听了钰轩的话,终于慢慢平息下来,握住钰轩的手,哽咽道:

“轩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莫要像我这般,空留余恨;而今你父亲病重,你要多行孝心,以免日后后悔。”

“好……好……我听你的。”钰轩点头道:“你莫要难过了,好不好?”

晚晴叹息,未曾作答。只是眼泪仍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夫人,时辰到了,请您起身吧。”紫蝶在外禀报。

晚晴恍若未闻。

钰轩向外道:“知道了。”说着,爱怜地看向晚晴,只见她双目红肿,神色凄怆,眼神飘忽,思绪似乎早已云游六合之外。

钰轩不忍唤她。

直到紫蝶第二次催促的声音又起,钰轩看着心爱的女子,艰难地张开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唯有眼中的泪跌落下来。

或许这冰凉的泪滴溅在晚晴的皓腕上,惊醒了她,只见她收回了空洞的目光,抬起头强颜对钰轩道:

“别哭,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说完,便从地上站起身要走,谁料钰轩跟着起身一把拉她入怀,字字泣血道:“晴儿,别走,你答应了我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怕晚晴一时想不开,又像从前那般了无生志。

晚晴犹豫片刻,看着钰轩灼灼的满含期待的目光,终究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钰轩的心终于放回了腔子。

他放开晚晴,帮她换上烤干的衣衫,这才看清她原来穿了一套侍女的衣裳,不觉鼻头一酸,没敢再说什么,只是悄悄回头揩了把泪水。

将晚晴送到门外,钰轩亲自替她撑起伞,外面雨势已渐渐小了些。

晚晴见钰轩悲伤的面容,心内一紧,主动抱了抱他,便要上车,却被他一把揽过来,不顾在场的侍卫和婢女,对她深深一吻,许久,才沙哑着嗓子叮嘱道:

“自己小心,日后莫再这般冲动了,我没事。”

晚晴点头,深深望了他一眼,便上车而去。

眼见得马车嘚嘚已走了半日,钰轩还在雨中伫立,喃喃道:“晴儿,原来咱们俩的缘分竟然种的这般早,感谢老天爷眷顾。”

良久,又道:“岳父,不管您当初为了什么将晴儿送到裴家来,钰轩都万分感激您,谢谢您和岳母赐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娘子。”

“公子,夜已深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吧。”兴儿在身后低声道。

“好”,钰轩点了点头,又对兴儿道:

“明日再请太医院医判来看看爹爹的病,重新换个方子吃吃看,怎得这病还去不了根了呢?”

兴儿等忙忙称是。

钰轩便要进门去,临去前,又温和对随侍在旁的仆从说:

“吩咐下去,今晚大家辛苦了,早点歇着吧,日后守夜的留两个人就是了,不用再彻夜候着了。”

众人闻言,不禁大喜过望,因裴钰轩前段时间喜怒无常,经常日夜颠倒地要饭要酒,所以家里仆从夜里都不敢怠慢,轮班预备着他临时调遣。

后来他作息正常后,也没吩咐下人们不用再上夜,所以大家还得战战兢兢地随时待命,没想到今日他竟自己下令改了规矩。

钰轩进了屋子,和衣倒在榻上,想起晚晴冒雨来劝解自己的深情,又想起无意中得知自己原来和她早有渊源,心里不由泛起甜蜜。

他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快天亮了才朦胧睡去。

谁料刚合上眼,却又梦到杜大人和宁夫人着家常袍服,拉着自己的手叮嘱道:

“轩儿,晴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千万不可辜负了她……”

他忙忙叩首称是,还待要说什么,却见夫妇二人已经相携而去。

他猛一翻身,却听雄鸡高唱,东方渐白,不由唏嘘不已,原来刚才是岳父母来给自己托梦,嘱托自己照顾好晴儿。

此事他却不敢再告诉晚晴,怕她又哭泣不止。

虽这样,他白日里还是去了永宁寺,给岳父岳母上了三炷香,吩咐管事日日都要以鲜花香火供奉牌位,管事忙忙称是。

不说钰轩,却说晚晴当晚赶回郑王府时,正见皇上罢了筵席,载了两位舞姬要回宫去。

她忙也趁乱假装重又上了轿子,鹊喜和她挤在一个轿子里,见她泪痕斑斑,双目赤肿,只道她是和钰轩的事,没有再问。

晚晴回到殿内,胡乱梳洗了一番,便睡下了。

谁料第二日起来,听闻皇后昨晚受凉,今日发起低烧来,忙忙又着人去请太医。

在间隙里,听鹊喜和珊瑚说,昨日皇上和那两个舞姬嬉胡闹了一个晚上,凌晨才睡下了。

最近宫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位野道士,甚是神通广大,很得皇上宠幸,说此人精通房中术,会治和合丸,皇上近来忽然雄风又起,常白天黑夜地胡闹;

又说这野道士还通晓女人驻容养颜秘术,宫中柳贵妃以下,都尊称其为吴神仙,对他的赏赐以万万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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