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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重晚晴 白梅

晚晴瞄了一眼,竟是几部前朝的诗集。诗集旁,便是一个土窑瓦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插。

仆从将她请入内室她才发现,裴时根本没醒,也不清楚为何要让她进去。

她在窗前的案几旁坐了坐,看着那部《义溪生诗集》,不由感慨道:

“谁能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裴大人,竟然和自己一般,喜爱这缠绵悱恻、寄意遥深的诗风呢?”

她放下诗集,回头看裴时还在昏睡,自己也不好继续在这里呆着,只好先出去,却见书房外,竟开了几株白梅。奇怪这府里种了许多红梅,却独独在这里种了白梅。

眼见那梅花开得冷艳凄清,不似凡间之物,在湛蓝的天空下散发出淡淡幽香,她叹了口气,便伸手摘了几支梅花,对身边陪同的裴忠道:

“大叔,您帮忙把这几只梅花插到裴相的那个土窑瓶里吧,不然那屋子似太过冷清了。”

裴忠为难地搓着手道:“夫人,您有所不知,老爷是一向不让人采他的白梅的。”

“啊?”晚晴愣了愣,道:“这是为何?”

裴忠是自幼跟着裴时的,见晚晴这般问,犹豫了一下,道:“因为杜家二小姐,当日最喜欢白梅。”

“又是姑姑……”晚晴苦笑了笑,这裴家男子个个把自己搞的像是情种一般,真是感天动地,其实全是负心人,感动得只是他们自己。

“无妨”,晚晴道:“那我自己拿进去,裴相若责怪就责怪我吧!”说着,便拿着那束白梅,袅袅婷婷地进了内室,顺手便将那株梅花插到了土陶瓶里。

屋子里的梅花香瞬时便飘散开了。

“若儿,是你吗?你怎得又跑出来了?”晚晴见裴时忽而从粗布被褥中伸出嶙峋苍老的一只手,吓了一大跳,忙忙过来看他道:

“伯父,您好,我奉皇后之命……”

“若儿……天这么冷,你不要乱跑,你若喜欢梅花,我给你摘,你莫要摔下来了……”

那裴时脸上一片潮红,一把抓住晚晴的手,柔声道。

晚晴狐疑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却见一片滚烫。

原来裴时是高烧呓语,可他病得这么重,怎得这身边竟无人侍奉?只有几个亲随在外面守候,竟连一个大夫也没请吗?

“若儿,你有了身孕,你哥哥必定会答应咱们的事情,你放心……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很快就会有主意的……”

裴时的嘴唇焦得起皮,嘴里一直在喃喃呓语:“我在京里给你置了一所宅子,你产下孩儿便先去那里住好不好?你别哭,总会有办法的……”

晚晴坐在他榻前的兀几上,听他絮絮地说,仿佛看到了姑姑当年是如何一步步被逼到绝境里的。

今日裴时这番话,和裴钰轩给自己说得何等相似啊?——

你再等等,你给我时间,你先去外宅住着……

前车之辙,后人之鉴。

她心下主意渐明,见这昏昏沉沉的裴时,不由长叹一声,待要起身时,忽被裴时一把扯住,泣不成声道:

“若儿,你竟这般狠心离开我?你怎么舍得咱们未出世的孩儿,你怎么舍得我?

我知道你埋怨我,你恨我,你和我大吵了一架,说我骗了你……可是,我没想到你会,你会……

若儿,我错了,我错了……都怪那个毒妇,她不同意,是她拆散了我们,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他越说越心伤,喉咙中发出荷荷的声音,那干涸的眼窝里渗出了滴滴泪水。

看他那一脸惊怖又绝望之像,泪水顺着满脸沟壑纵横的皱纹交织而下,晚晴就算铁石心肠,也不由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

怨憎会,求不得。

晚晴坐下来,瞧着他苍老的容颜,黯然道:“伯父,您这几年眼见着老多了,是谁让您这般憔悴呢?您自来不是追求出将入相吗?

而今裴家富贵至极,您怎得反而这般苦痛起来?本来可以儿孙满堂的,结果最后成了孤家寡人;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您后悔过自己当年的选择吗?”

裴时的手忽而松开,低低道:“锦儿,不是我狠心,你是前燕的宗室,你让我怎么留你?留了你必是抄家灭门的大祸啊……”

晚晴听闻此语,不禁心突突乱跳起来,忙俯下身道:“伯父,您说什么?”

裴时却又一把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你生下的孩儿我定好好养着,轩儿长得像你,是个极漂亮的孩儿……那一双眸子和你生得一般模样……”

晚晴闻言,一颗心仿若要迸出腔子,原来钰轩的母亲,竟是前燕的宗室之女,这……这从何说起啊?

怪不得裴时不将她的牌位放到祠堂祭祀,前燕亡国亡得惨烈,而且是晋朝两位皇帝的心病,朝廷中多少年来都谈“燕”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她悄悄退出去,轻轻抹了抹额上的汗,想来想去,还是得再去见裴钰轩一面。

她受皇后委托而来,怎得裴时病得这般厉害,竟无人问询呢?好歹要延医请药,怎能任他在这里发着高烧却硬熬着呢?

离开裴时所住的外书房,她重新来到钰轩的博雅堂。只见门外守着阿默兄弟和兴儿,三人都呆呆傻站着,面色似有些僵滞。

见了她,这几人都强挤出笑来说:“夫人来啦,快快请进吧,公子今日不知怎么了,又在里面砸东西呢……我们都不敢靠前……”

“他怎得又学起砸东西了?”晚晴惊问道:“从什么时间开始的?……”

“有些时日了吧,反正那些茶盏茶杯什么的,隔几个月总要换一批。” 阿默上前迎着,对晚晴解释道:

“但是客人来了,公子一般不会砸,谁知今日方公子来,竟也没劝住公子,他已经砸了一会儿了。”

顿了一下,阿默又说:“夫人多来几次,只怕公子就好了。”

晚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兴儿左顾右盼了一番,问晚晴道:“夫人,您今天没带侍婢出来吗?”

“你又找鹊喜?”晚晴笑了笑,温和地说:“我今日没带人出来,本来今天是找人谈事的,顺便来裴府有一点公务要办。”

“喔……”兴儿略有点失望,说:“好,谢谢夫人了。”

晚晴望着他,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只说:“你有什么话,我帮你带便是。鹊喜现在是有品阶的宫人,出来不方便。”

“没有没有,只要她过得好便成,我没什么事情的。”兴儿摇摇头,脸有点红。

晚晴看阿诺站在一边,一直未说话,只默默地在旁望着自己,便问道:“阿诺,你怎么了,今日怎得一句话不说?还有……”

她看着他们几人冻得嘴唇青紫,又问道:“怎得这天寒地冻的,你们都在门外站着?以前你们不都在下房等着吗?”

“姑娘别提了,刚才您和方公子来,因外面无人通传,公子大发雷霆,若不是方公子陪他一起回来,只怕……”阿诺讷讷,欲言又止。

“嗯嗯……”阿默干咳几声,瞪了兄弟一眼。

“没关系”,晚晴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真是难为你们了,我一会帮你们回禀一声吧,天这么冷,你们别再在这站着了,去吧,到下房烤烤火去。”

三人面面相觑,还不敢走,晚晴嗔道:“怎么,你们信不过我?去吧,只是一会公子若叫人的话,你们别走远,应承一声便是。”

三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晚晴见他们走开,不由叹口气,心道:“作,作吧,一家子人都这般作天作地,弄得好好一个府邸鬼气森森的……”

说着,便径直推开了正室的大门,谁料甫一开门,一个茶杯竟直直飞过来,差点砸到她的头。

她以手遮额,蹙眉道:“怎么,现在裴家改了待客之道了?这么迎接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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