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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潘金莲怎么破~ 第110节

因此他一路上心情郁郁。

况且,此去曾头市,梁山吸取教训,准备得极其充分,沿途还附带着一个捉拿史文恭的任务。宋江不表态,但吴用几句婉转的提议下来,他心里便门儿清——他武松是梁山上少数实力可以和史文恭匹敌的。如今已经有卢俊义了,要是他请战得太积极,未免不会让大家生出些旁的想法——何必呢?

武松不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懒的掺和,借着酒意,干脆直接请假,说他过一个月还要去东京赴周老先生的约,没法分身去参战,哥哥恕罪!

吴用就坡下驴,勉励了几句,他便借机遁了。

见潘小园有点错愕的样子,他还多少有些顾虑,澄清一句:“我不想参与捉拿史文恭,不是不愿给你出气……”

潘小园深深看他一眼,立刻说:“没关系。”

除了这三个字,千言万语咽下去。晁天王亲口遗言,谁捉到史文恭,谁便是下任山寨之主。倘若没这句话,那么宋江接替晁老大,基本上是板上钉钉,无可争议。如今呢?晁盖能不知道宋江的武功到底有几把刷子?怕是十个宋公明加起来,都不能擦破史文恭的一点皮。

那么这句遗言,到底是几个意思?

领导层内部固然为这句话操透了心,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具有江湖特色的嘱托。底层的小喽啰,没心没肺,也有不少兴高采烈的——史文恭长什么样,大多数人没见过;但“山寨之主”这四个字,人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万一这份重任最后落到自己身上呢!那不就是一步登天么!

而武松是最有理由去找史文恭晦气的。这份诱惑,却让他弃如敝屣,碰都懒得去碰。

她忍不住逗他一句:“万一你真成了梁山泊老大,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你想怎么整顿,就怎么整顿,到时候宋大哥、吴军师他们都得听你的,你把忠义堂改名为打虎寨,坐在正中央,发号施令,威风凛凛,谁要是不听话,你手执钢鞭将他打……”

武松见她眼中狡黠得可恶,忍不住哈哈一笑:“想得美!那史文恭难道会束手就缚不成!再说,我也做不成这种事,不如闲散一个人,有酒喝就成!”

潘小园乐了,评价道:“这叫胸无大志。”

没等他表示抗议,又来一句:“跟我一样。”

武松跟她抬杠:“你的官越做越大,不出两年,得赶上我。”

潘小园正色道:“不混出名堂,就得遭人打压瞧不起。可不是我贪那份名利。”

武松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将碗撂地上,磕着木桩子沿儿,嗒嗒两声,好像是在应和她的话。

又听她放低了声音,明明院子里没别人,却像是怕人知觉口吻:“二哥,我那日跟你说,倘若过得不顺意,不在梁山混也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气话。今日再跟你说一遍,是当真的。”

武松“哦”了一声,下一刻才反应过来,目光炯炯地看她,“你……”

潘小园冲他一眨眼。

他的第一反应却是:“你是过得不顺意了?”

没办法,这件事上他必须心虚。十字坡的酒店,在他的默许之下烧了个干净,替她越俎代庖的选择了梁山,若非她自己争气,此刻不过是个默默无闻、毫无分量的家属、累赘。

他是十分善于给自己揽责任的,一听她提起“不在梁山混”,这件事立刻又跳回脑海里。还以为她早就不记恨了呢。

潘小园赶紧摇头,却又马上轻轻点了下,仿佛要进行一次双重否认似的。她觉得自己算是很善于适应环境的,即便生活不尽如意,也能把自己收敛成一个忍气吞声的小地鼠,有机会了,才会探个头出来,观望一下风向。

当然有时候也忍不住,荆棘丛生的土地上,不小心露出个小爪子、小尾巴,扫上几根刺,自己痛一下子,不知高低。

但若因为自己那点不值一提的烦心事,直至忽悠武松炒宋老大的鱿鱼,这种事她做不出来——要是真做了,那就坐实了“红颜祸水”——更何况,以武松的自我程度,还轮不着让她来祸害。

于是跟他实话实说,让他自己分析判断。

“嗯,首先,你从大名府救回来的那位石秀大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武松也不免觉得她对石秀过于热情了,当天事务太多,无暇询问,这时候她主动提起来,正好省了他多想。

听她坦白,第一句话却是:“嗯,不过那人记仇,你别算计他。”

潘小园委屈地看他一眼。真够精简的。在他眼里,自己就这么蛇蝎心肠?

不过也没算说错。跟他避重就轻地答:“我是想巴结他嘛,不信你问问别人,我那几天,手底下的小弟小妹都围着他转,可有半点不周?”

过去不跟武松提石秀这档子事,是怕两人因为自己翻脸,弄得武松在梁山无法做人,自断后路。如今周转余地大了许多。石秀被她小小摆一道,欠她的人情众人皆知,不多武松一个监督的。

武松对她这个“巴结”方式自然不敢苟同。太不磊落。但又听她耍赖似的示弱:“我又不像你,寨子里有谁看我不顺眼,拳头讲理讲不过他,又不是什么六祖七祖,难道还能空口白牙的跟人家讲道理么?”

理智上武松不太买账,听到她那近似娇嗔的伶牙俐齿,好像一颗颗小红果落在心上,心里又有些绵软的熨帖。

还提拳头呢。指指那木桩子,问她:“俯卧撑能做几个了?”

潘小园低眉顺眼:“这酒挺好喝的啊,还有吗?”

武松偏头。盏子空了大半,倒影没了。柔和的夕阳光下,愈发显得那张小脸吹弹可破,宛若会呼吸的细瓷一般,让人觉得像是件精心雕琢的珍品,一定要好好的供在厚实的屋檐底下,不能经受一点风吹日晒。

但若是有人想破坏它,手上稍微重那么一点儿,无疑也会是一碰就碎的。

他心里有那么一点荒谬的想法,他是顶天立地男子汉,他不介意肩上多扛那么几斤几两的担子。虽然有个若有若无的名分在那里膈应着,但他若是会被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束缚住,方才忠义堂里那只碗可就死得太冤了。

这个意思,就算从没明确地表露出来过,他确信对方也心里有数了。但她偏不爱接受这份好意,装看不懂他眼神里那点试探,来一句:“是了,还有一件我摆不太平的事儿,二哥大人大量,帮我参谋参谋呗。”

这女人有多坏,他都大人大量了,还能计较什么。

忽然又想起来,阳谷县外,一地横血,莹白的手抱住他,把他从要命的冲动中解脱出来。板斧的刃滴着血,离她只三寸。

不管她那当口想的什么,他武松是欠她实实在在的一份重情。可她却像把这事忘了似的,跟他提也不提,仿佛当时只是伸手帮他赶走了耳边一只嗡嗡的苍蝇。

便是这一瞬间的恩义,在他心里生根,磨灭不掉。

武松爽快道:“什么事,说。”

见她那只手依旧捏着盏子,轻轻转了半个圈儿,晃荡出最后一滴酒,左右顾盼,看到一边的泥封红坛子,拿起来就要去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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