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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 一三五、临机应变

裴琰刹那间明白,在前来皇陵的车驾上,真假太子便已掉包,随着皇帝踏入方城、死于庄王之手的,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他眼皮一跳,垂下头去。

太子扑至玉带桥前,“扑嗵”一声跪下,伏地痛哭:“父皇!”他哀声欲绝,转眼间便是涕泪纵横,片刻后哭得喘不过气,倒于地上。

董学士与肃海侯低泣着过来,一左一右,将太子扶起。董学士泣道:“请太子保重龙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既已薨逝,请太子速速登基,以平定大局。”

太子哭得死去活来,半晌方略显清醒,无力道:“一切都由董卿主持罢。”说罢,又是痛哭,终哭至力竭,倒在肃海侯胸前。

董学士放开太子,缓慢站起,裴琰也正好抬头看去。寒风中,二人眼神相交,俱各锋芒微闪。

裴琰肩头和左腿伤口剧痛,所受内伤也渐有压不住的趋势。他面上浮现悲戚之色,挣脱童敏等人的搀扶,踉跄前行,走至太子身前,缓缓跪下,痛声道:“请新皇节哀!”

董学士似听到一颗心落地的声音,他闭上双眼,又慢慢睁开,仰头望向惨蓝的天空,由胸腔吁出一口长气。寒风吹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是全身大汗,双足也在隐隐颤抖。

方城内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映红了数万人悲痛欲绝的面容。薄雪下的山峦,则沉寂无言,默默看着显彰门前黑压压伏地恸嚎的人影。

长风卫队末,一人悄悄退出功德门,展开轻功,急速奔过皇陵大道,踏着残雪泥泞,沿密湖急奔,到了一棵大松下,从左折向山峦。

山峦上的雪松林中,当第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时,周遭树木上的积雪簌簌而落,裴子放冲前几步,望向皇陵。

按原先约定,待高成率兵假扮禁卫军杀入方城,将皇帝太子除掉,裴琰和卫昭乘乱杀死庄王后,长风卫便会出现,与光明司、禁卫军一起以“擒拿逆贼”之名攻打河西军。那时,长风卫将放出烟火,自己带着的这批精兵就可直奔皇陵,“奉静王之命,勤王平叛”,最后平定大局。

可此刻,这爆炸声由何而来?见皇陵上空浓烟滚滚,火光艳烈,他瞬间便是汗流浃背。

族侄裴玘过来,满面焦虑,道:“叔父,怎么办?”

裴子放目光徐徐扫过身后众人,心颤了一颤,强自镇静,吩咐道:“先不动,形势不对,再往北撤。”

待长风卫窦子谋奔入树林,面上并无悲痛之色,裴子放紧绷的心弦方悄然放松,却仍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窦子谋趋近禀罢,裴子放修眉紧皱,又望着皇陵上空的烈火出了一会神,终长叹一声,道:“也只有这样了―――”

华朝承熹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冬至。

皇陵大祭,庄王与光明司指挥使卫昭联合谋逆,指使高成率河西军突进皇陵,并在方城埋下火药,成帝不幸罹难,薨逝于大火之中。

忠孝王裴琰护驾不及,只将卫昭击毙,孤身逃出方城。

肃海侯和长风卫及时赶到,保护了太子,将高成及河西叛军尽歼于皇陵玉带桥前。

十一月二十五日,天降大雪,燃烧了一日一夜的皇陵方城大火才慢慢熄灭。

见这日有些薄薄的冬阳,江慈便将被褥搭至院中的竹篙上晾晒。被上粘着数根乌发,她轻轻拈起,见发梢微卷,便笑着将这几根长发小心翼翼地收入荷包之中。

她将脸靠在锦被上,依稀还能闻到他的气息,眼前,尽是他清晨离去时那明朗的笑容。她痴痴地想了一阵,微笑着抚上腹部,低头轻声道:“你以后,要做一只乖顺的小猫,听见了吗?”

“当!当——”

远处,飘来隐约的铜钟声,江慈数了一下,钟声一共九响,待片刻后,又是连着的九声钟响,如此九次。苍凉沉重的钟声在京城上空长久地回响,惊飞满天鸦雀,让这晴冬之日,仿似也笼上了一层阴霾。

钟声入耳,江慈忽觉一阵恶心,又打了个寒噤,忙奔入屋中,披上了卫昭昨夜带来的狐裘。

钟声,也荡过悠悠晴空,传入了揽月楼头。

崔亮正持杯而饮,听到钟声响起,长叹一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起身道:“素大姐,我有事,先告辞。”

素姐淡淡笑着,将他送出揽月楼。崔亮过了九曲桥,直奔京城北门。刚踏上内城大街,便听到马蹄震天,由北门方向疾驰而来。

崔亮忙随着道上行人一起闪躲,只见一队禁卫军打马狂奔,不多时,又是一队光明司策马而来,马上之人皆是面色沉肃,喝马声也都带着几分不安。

丧钟声、鸦雀声、马蹄声,让京城的百姓骤然紧张,终有人反应过来,这丧钟,竟是皇帝薨逝才能敲响的九龙钟。人们惊慌失措,纷纷涌上街道,互相打听,可只见禁卫军和光明司卫们纵马疾驰,谁也未能知道确切的消息,更是人心惶惶。

再过半个时辰,禁卫军和光明司卫清道,挂着白色灵幡的太子辇驾自北门入城,辇驾旁的文武大臣们蹒跚而行,人人长泪痛哭:“皇上!”

京城的百姓,终于相信,他们至高无上的君王——华朝成帝陛下,薨逝于承熹五年的冬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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