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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国 第七十九回 三败张太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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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名苑盛放四季容,此花不与百花同;秾纤自与合时较,傲世犹胜山间松。

山间一把火,烧却张叔夜数十年清名。毕竟清流里领袖,天下闻名,倘若几番败于丈夫之手,倒也成就竖子名声,念如今,区区一女子,火烧营寨,沿路设伏,偏生这番连环计较,张叔夜竟不曾察觉,事若传扬,只怕经营许多年名声,就此毁于一旦。

且不说官军这厢里急怒攻心愈发急迫来追,崔念奴引军往西而走,行来半路,孙二笑道:“青州大地,险要处多不胜数,张叔夜老儿先番三把火,烧掉许多锐气,此地也可设伏。”

众人竟见区区千人能大败张叔夜,也觉此地正合设伏,便是石宝,先前三把火,虽不曾心服口服,也颇为赞叹,甚是附和:“正是,看方才官军未敢轻动,必然不知我处人有几何,此处设伏,再败他一阵,好教那厮们不敢轻易追迫太急。”

崔念奴微微而笑,视孙安问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赵楚不随军时,典军的便是孙安,崔念奴总不合绕开他,便是方才山间里,若非看孙安往后接应赵楚而不得,这号令之事,当是由他而发。

孙安沉吟片刻,决然摇头:“可再一二,不可再三。张叔夜毕竟知兵,非寻常人等。只怕如今青州探马,早将我处报知于彼,官军虽折了一阵,毕竟人多势众,倘若四面合围,反为不美。何况老将宗泽,更在张叔夜之上,此人将后军,如今不知更在何处,倘若教他两军合围,此处不比清风寨,只怕冲突不得出。”

孙安极善摄兵,二龙山里时,石宝便心服于他,如今自将逞强心思按下,口头却道:“某视张叔夜,无非如此,有甚么本领,能知此处有伏?!”

孙安正色道:“张叔夜虽已败于我手,也不可轻敌。为今之计,只好依仗骑军快捷,休教衔尾追上,早日往水泊里寻个安身,莫与官军迎面冲突。我等弟兄,折损一人,往后哥哥处便少一臂膀,留得青山在,自有报仇时。张叔夜,清流里第一人,今败于大娘子手中,只怕几日来朝廷里催促,两头里着火,正是急怒攻心时候,四面行走间歼灭小部,方是上上之道。”

言罢,转头问崔念奴道:“不知大娘子计较如何?”

崔念奴沉吟不语,半晌蓦然冷笑,长袖卷了纤手,将那金鞭挂在马鞍,眼望东天里煦煦红日初升,竟勒马不前。

众人不知究竟,只当她又要设伏,目视孙安,孙安也不知好歹,只听崔念奴漠然道:“张叔夜麾下,如今都是精锐,倘若留于后人,便是退往水泊里,总是个祸端。不教这老儿折损大半人马,不知天下人物。”

众人讶然间,又听她令道:“折头避开大道,往青州府里去,晌午时分,当在青州府内休养,待见青州城,众家弟兄不可懈怠,须一鼓作气攻克城池!”

一时哗然,阮小五叫道:“大娘子所算,本是极好的,只是倘若取了青州府,毕竟内里有数千人马,倘若紧闭城门待张叔夜引大军围来,守不得守,退不得退,只怕不妙。”

孙安也道:“五哥所言甚是——便是不计较往后,如今我军方离了青州城,彼处自当有安排,探察须分外严密,取之不易。”

倒是琼英在一旁笑道:“念奴算计人心,十不落空,慕容彦达,衙门小吏之能,有甚么计较,挡得住我马蹄踏过?只管走休便是!”

半路里,众人隐避山坳之中,只等张叔夜大军开过,便要奔青州府去,孙安左右不能知崔念奴山间算计,乃问时,崔念奴笑道:“张叔夜虽有才能,却教才气束缚了手脚。他既知兵,倘若燕云之地里与胡虏厮杀疆场,当是名将之姿。然则与我处,此人始终不曾正眼相看,只以流寇视之,虽知我处也有知兵者,这段才气,却不曾放下。既如此,看他步步为营,远观宛如铁桶,实则处处都是破绽。他麾下精兵,焉能精诚团结,总是良莠不齐。山间里一寨人马,如若远离中军,当存谨慎,提防偷袭。奈何张叔夜便在左近,以数万人马追捕我数百弟兄,私心里便存了轻视。如此,他不撒斥候暗探,岗哨也只在寨内,如若诱敌之饵,山间草木,大军践踏过自有折损,纵然挺立而起,其色自与别处不同。由此,方使三番冲杀。而官军先锋,念如今张叔夜内外交困,怎敢排斥异己教旁人送命?挑选精锐,倘若正逢我军,死死咬定以待中军来援,因此轻易碰触不得。只他中军,虽人多势众,当时也存了谨慎,却不想我军于青州又添生兵,就地设伏,又放过了先锋,急躁贪功之心,使之当时不在意,此大郎所谓不对称之战,胜之不足为喜。”

孙安恍然,将朝阳下似有别样风采的这女子正眼相看,只怕此时众人里,能如她这般算计人心者绝无仅有,也难怪赵楚竟将一军托付在她身上。

又问:“反取青州府,又甚么计较?”

崔念奴只笑不语,眼见烟尘滚滚,张叔夜先锋自大道而过,不多时,中军逶迤而过,崔念奴方道:“反取青州府,所图有二,一者以骑军之便,疲惫张叔夜先锋,拖长其先锋军与中军间距,如此方有机可趁。其二者,宗泽此人,大郎十分推崇,虽如今官军里主事的乃是张叔夜,然此老统帅后军,如今不见踪影,张叔夜在明处,他却缩身在暗,若不能调出,早晚受他所噬。”

孙安了然,想想也便知了,张叔夜疲于奔命,朝廷里催促诏令必然愈发急促,到时这千余骑军肆虐青州,宗泽纵然知晓其意在他,张叔夜纵然知晓宗泽后军实乃围剿之重兵,也不得已只好严令杀出,彼时,彼此情势对调,我在暗处,脱困时机也便倍增。

只是,欲往梁山泊里去,何必这等大费周折?

此问孙安未曾出口,崔念奴本身也是不知的,临行时赵楚这般吩咐安排,道是青州大地,总须肆虐至五月末六月初方可往梁山泊里去,究竟甚么算计,不得而知。

至此,默算片刻,崔念奴展颜笑道:“甚好,前方马蹄印,张叔夜中军总须半日方可见首位,正是重取青州府时候,走罢。”

一行绝尘,俱有坐骑,要紧时候,也顾不得省惜马力,望定东向狂奔少半晌,隐约青州城池便在眼下。一路崔念奴暗自思道:“看大郎行事,五六月间必有大事,此时候里,千余骑军,青州横行,张叔夜收束不得。只是倘若只疲惫他军,未免教众人小觑,昨夜里一败官军,不能见我手段,今日正好再败这老儿,便宜大郎行事!”

眼望青州,城门竟不见紧闭,血迹尚未干涸,往来民夫,搬运尸体,有城头逻卒远远只见一行骑军卷来,骇然欲声,那孙二马快手急,正一箭射落下来,众骑一声喊,何元庆又复一锤,砸落城门不能修复,卷入城中而来。

西门里哗然,将好容易安定住个青州知州慕容彦达又骇出一身冷汗,急令左右卷左右辕大军拱卫府门,流水价使令外出,却不见一人归来,问及使,方知那反贼一伙明目张胆杀入城内,百姓哪里敢出家门,因此往外传讯使令者,尽教射杀,那反贼颇是大胆,只将百余人四面看住,不教内外联络。

慕容彦达只是个文人出身,哪里敢有胆略挥军掩杀,纵然座下也有见识颇远的,怂恿传檄剿杀,倒教慕容彦达好生呵斥。原来他这知州的官儿,本便只是安民以用,纵然如今乱起,只须百姓无伤,纵然上头有责令,大罪都在张叔夜身上,留有用之身,何必与反贼死战到底?!当时喝令左右:“看反贼行止,当意在知州府上。只是反贼眼见这处戒备森严,方起计引诱你等外出,须知宽阔处,便是张嵇仲数万大军奈何不得,下官一介读书之人,焉能因夺功而坏你等性命?就此关闭府门,休教外出,只待张嵇仲大军来时,内应外合,全歼反贼于青州城内!”

他本是个夸夸其谈的清流,也有三分本领,却都在一张嘴上,平日亲近的,能有几个善战之人?如今青州将领,秦明反将出去,黄信也不在近前,其余众人,哪个敢是一战之将?

当时几个新进幕僚,齐声夸赞,上下于是齐心,将个知州府,守个水泼不进。

崔念奴引军并不再入赵宅内,寻一处宽阔酒肆坊舍里就地安歇,令孙二约束军心纪律,分拨看住知州府周遭,并不掳掠,反将阮小七遣出往西守候张叔夜大军讯息,又教时迁快马自西门出,远远绕开大道径往东出五十里探查地理。

众人不解,崔念奴只是教好生歇息,半晌时候不见两路斥候回报,崔念奴也不着急,引众人又往外走,行时令教石宝:“可在此处,一把火烧个好看。”

石宝虽是凶煞性子,毕竟这等连累无辜的活计,他也做不来,面有难色,将孙安看去。

孙安也有不忍之色,劝道:“虽朝廷里视我如贼寇,这等累及无辜的,非特与大业无用,倒牵连哥哥名声,天下传闻,怎教好汉服心来投?!”

崔念奴笑道:“你却不知,有时,恶名更比好名有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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