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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国 第四十五回 段景住献宝火焰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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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有一个说辞,专道这世间的宝马良驹:

骐骥腾云驰万载,厩困翻飞看胸怀,本是人间精灵物,却疑虬龙落蓬莱。

只说琼英,恼起性来发作,持了金戟,飞马杀出,迎面将那石宝,恨不能刺出个窟窿,喝道:“哪里的贼汉,敢来撒野?”

石宝看她马快,不敢怠慢,架住劈风刀,叫道:“放着一伙好男子,教个女儿家拼命,看不出石宝手段!”

将个琼英,恨地冷笑,看他拍马要走,自持方才也见了那流星锤,也不惧,舒展开手臂,单手持着画戟,那画戟,一团火也似,只在石宝后心里招展,恍如一面抖风的旗。

众人看时,只见那画戟,不离石宝后心三两寸外,叫一声好,话音未落,石宝又一声大喝,回头来,那劈风刀,错过画戟,迎面分劈,琼英急忙招架,但听三两声打铁似响动,琼英回马而走,别的不知,她却心里叫苦,那劈风刀上,似有千百斤力气,重重斩来,震得双臂似没了骨头。

石宝呵呵大笑,随后追来,道:“也不杀你,将那马匹留下!”

冷不防,琼英陡然手起石出,灰蒙蒙将眼前光彩俱都遮挡,石宝大叫一声不好,横起刀,便要抵挡,哪里想,这飞石,流星一般,既快又多,他方挡住一个,又一个衔尾追来,那光景下,飞蝗如雨,刀口上白印子渐渐密匝匝,石宝毕竟挡不住这许多,啊也一声叫,正有一粒,撞在额头,血流满面。

琼英收戟,立马笑道:“看我手段如何?”

岂料这一石,将石宝凶狠发作,眼看近在眼前,将劈风刀横在手里,绊住马鞍,流星锤果真流星一般,迎面往琼英撞来,琼英措手不及,只好将个画戟,往隐约处一挑,果然半路里拦住,却她双臂不有十分力气,哪里阻拦得住?

正没奈何处,横空一把刀,豹尾铁鞭似抽在那流星锤半腰,那锤,丧了生般的毒蛇,软软垂下,石宝吃了一惊,知晓那刀上厉害,心知面目已中了伤,倘若厮杀十分不便,不敢托大,往后退三五步,拿眼来看。

正是赵楚手中一杆朴刀,没奈何处,只好奋力掷出,将石宝那流星锤解了,却手中再没个趁手的,不好这边跳上。

琼英恨恨将石宝上下打量,转头道:“这厮本领了得,兼且马快手毒,防不胜防,专为厮杀而生,不可大意。”

赵楚道:“自是知晓,你且回关,待俺看他手段!”

琼英那画戟,赵楚也使不顺手,地上取了朴刀,拦住路头,与那石宝道:“果然是个好汉,且来厮杀,今日不拿你,不肯回关!”

石宝以手扶额,嘿然道:“好女将,好画戟,好飞石!看你也是个好汉,某不肯赚你便宜,快取好马,再来厮杀!”

赵楚道:“非是不肯,着实不曾有坐骑,便是趁手的器械,也不曾打造得出。”

正这时,关门打开,里头孙安引了一百军,阮小七引了一百军,后头又琼英不忿,自引女军,往前头杀来,各自叫道:“休走脱这厮,拿住好下酒!”

石宝忙看时,阮小七换一条镔铁长枪,赤着双臂,铁疙瘩似身躯,拼命并来,心下敬他悍勇,不敢厮杀。

又看那琼英,快马金戟,两条装置打将石的锦囊,缤纷而出,宛如桃林里一场雨,自知这女将手段,心下惴惴然。

再看孙安,乌骓马,雄伟高大,举止稳定,掣着厚背双股剑,斜刺里堂堂正正往当面杀来,虽不知手段,也看出八分,暗道:“这三个,某能胜一个,胜不得两个,更有那大汉,只那一刀,自忖也是对手,好汉,须不吃眼前的亏,待重振旗鼓,拿了那厮们几个作帮手,正好杀上山来,作个了断!”

一念至此,再不恋战,拨马叫一声好汉胜之不武,扬长往山道上,泼刺刺去了。

方走不远,寻官道边僻静林子里,自在坐了,十分气闷,心道:“看他模样,是一伙弟兄,想俺石宝,走马天下,倘若也有几个弟兄,何苦收这许多气?寻个山林里去,也不必专心巴巴地往江南寻方腊落脚!”

不多时,山里马蹄声作,石宝吃了一惊,那额头上飞石击破的,血流如注,迷蒙双眼,心里黯然叹道:“只可惜一身本领,不防吃这冷亏,教他拿了去,专来折辱!”

当时奋勇上马,挡住路喝道:“放着性命不要,敢来害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俺便赚,休走,看杀!”

却听远远的,那马蹄住了,竟只一个,石宝急忙去看,心里不敢大意,暗道:“好汉子,须一生不肯弯腰,倘若他有黑手,将这一刀,落得个清白干净!”

却看那来路上,果然只一骑,正是赵楚。

石宝逞起精神,喝问道:“一路追来,所为何事?”

赵楚扬起手中布囊,笑道:“敬你是一条英雄,果然要厮杀,也不肯上山里将养,因此有个药膏,倘若敢用,俺便赠你。待止住了伤,流不得血,再来放手厮杀。”

石宝踟蹰不知所答,赵楚跳下马来,掣出个解腕尖刀,便在石宝眼前,一刀将手臂刺出创伤,将那布囊里,剜出一抹膏药,黑乎乎往伤口里一贴,又过半晌,将那布囊扔来,笑道:“如此,果然安心?”

石宝心下惊讶,又是好笑,翻身下马,将那膏药往额头胡乱贴了,问道:“何至于此?”

赵楚又将那马鞍上,取了一瓮酒,自在道旁安坐,招手道:“俺十分敬仰,似有神交,因此敬重。倘若不怕,敢来同饮?”

石宝看他手臂血迹斑斑,却谈笑自若,心里佩服,大笑将那劈风刀挂了马鞍,又卸去流星锤,大步而来,拈起酒瓮,畅快痛饮一气,又丢三两口肉干,大口喘出痛快的气,道:“好痛快!连日赶路,盘缠也没了,倘若不能得些酒肉,只怕行不多远去。”

便在赵楚对面安坐,酒足饭饱,方想起来,问道:“敢问高姓大名?”

赵楚道:“身是赵楚。”

石宝吃一惊,跳起来道:“敢是京师里好汉,逐虎景阳冈的赵大郎?”

赵楚笑道:“顽闹得来些抬举,何足挂齿?不意微薄名头,竟也能落石宝兄弟双耳,当真抬举过甚了。”

石宝呵呵大笑,道:“某自听赵大郎孤身千里送友眷,且看往日里好大名头,十分佩服,本待当是果然抬举的,如今看这般行止,果然十分的好汉子,当痛饮一场,好往江南去了,也与那厮们分说,不教当石宝不是好汉。”

又问:“只听赵大郎不肯轻易将了清白身,如何又在这二龙山里落草?”

赵楚也不瞒他,道:“俺这性命,倘若不失,赵佶那厮不肯安心,往青州去,当不肯坏有始有终,既是俺犯了官司伤了人命,当有所罚。只是那厮们不肯罢手,好汉子,也不该受他刀笔吏的羞辱,索性先行寻个落脚处,万一,便反了这天下。”

石宝恍然,赞道:“正是!无风不起浪,既他朝廷不仁,不该怨你我不义,好汉子行事,便该有个章程,无缘无故的,倒教人十分疑心。”又问,“以赵大郎一身本领,名满天下,既知后路,何必与那草莽里的,同落个流寇名声?某听说江南方腊,早扯了反旗,做好大事,不如同去投他,待将这天下倒了,也能落个封侯拜将?”

赵楚只是笑,劝他吃酒,石宝愈发不解,又不是个能按捺住的,再三问,赵楚方道:“方腊此人,诚然是个豪强,倘若起事晚三五年,当是一时豪杰。倘若空有一腔血勇,投他,也是好,倘若也要封侯拜将,行那汉高祖唐高祖之事,江南却非一时首选!”

石宝皱眉,道:“以赵大郎看,似方腊非是能成事的?”

赵楚道:“非是能成事,可成事,然则必败!”不待石宝再问,将泥土里,大略画出个图影来,将两支横线,分出个天下,手指江南一叶,道,“且看,方腊以区区一隅,如今攻略出好大基业,可知百姓疾苦,已将朝廷不作个救命的看,方腊军占据的,都是险关要津,如今兵指淮徐扬,若得之,可谓天下流通,得十之三四,一如当时黄巾。”

石宝笑道:“既如此,又有兵马良将,又有钱财流通,何言不能成事?”

赵楚目视石宝,反问说:“兄弟行走天下,可知朝廷里精兵,都在何处?”

石宝道:“当是禁军!”雀跃道,“只看往江南去的,数十万人马,一时为南军所破,兵甲器械,尽为南军所得,正是如日中天时候。”

赵楚嘿然冷笑,道:“俺在西军里,熟知其精良,京营禁军算得了甚么?朝廷精兵,除却京营禁军,早有两支,化作了边军。大名军不知究竟,却知这西军里,当头一个种师道,做官的里头,就独独这一个是个了得的人物。都看西军与夏辽交战非是个常胜,却不知,西军本便是最好山林间钻的,要与辽人轻骑比拼脚力,谁的主见?倘若种师道弟兄子侄里,能有一二人南下,只消引一支偏军,最是攻城略池,才好见分晓!”

石宝知他乃是西军里效力的头一号人物,说不得分辨,默然无声。

赵楚又道:“只看这方腊,起事之处,便先行那封王封侯的勾当,生生要将朝廷的面目,这会子扯下,便是朝廷里,也不敢放任,不出许多日子,必然有战事转圜来,倘若两军相持,方腊必败。”

便是石宝不识大势,也知以江南一隅而对朝廷大半天下,多半若相持,便是江南早无余力扩充,只好道:“以赵大郎一身的本领,也不见西军里甚么建树,倘若那黑心烂肺的官儿指使,未必也能坏事。”

赵楚摇头,道:“兄弟须不知,这西军,与别处不同。自大宋开国,这一泼便在西陲,军里父子相传,绵延百年,其荣辱,早与朝廷一体,秦陇壮士,汉唐雄风犹在,又有那种杨折三家良将,三十万死士,便是童贯这厮,也指手画脚不得,倘若西军要出,非这三家里主将不可指引,方腊虽有勇将,却不知兵,要胜这死士之军,难比登天!”

石宝踟蹰良久,忽然道:“莫非以赵大郎一身本领,却要只落个草寇坐落?”

赵楚手指那泥土里图影,道:“却也未必!且看燕云,如今宋金结盟,约同共伐辽国,南北夹击。以宋军步卒,而约战平地里辽人轻骑,胜算几无,然则宋多钱财兵甲器械,金人勇猛,辽国不能抵御,则国必亡。彼时,宋金相持,辽地汉儿数以千万,倘若有一军,远出泰山,攻伐燕云,取此牧场,养育战马,不三五年,以山东燕云之地,交结江南方腊,虽不止虎视天下,也可有远攻余力,何愁大事不成?”

石宝细细看了,道:“只怕不妥!俺也见辽骑金人,果然劲敌,只怕朝廷抵挡不住。果然能有一军,出泰山而伐燕云,便是能取来,只怕守不住。腹有朝廷军马,背又金人铁骑,只怕教这朝廷,又行结盟一事,好大一片基业,早先丧在战火里。”

赵楚大笑,手指东方,道:“往登州外,便是大海,江湖里沦落造船的工匠,不知凡几。若以一支水军,出海湾而登金人后背,只不打他,只是袭扰,金人于三国之战里,去不得好,落不得好,甚么余力敢再遣举国兵力南下?”

石宝不知此事,诧异将赵楚打量,心道:“竟有这等心思!”

乃问:“朝廷一厢,却作甚么计较?”

赵楚自不肯分明说来,只是道:“出山东,则南邻大江,与江南勾连,朝廷南军不得北上,只一处来的,便是西首。兄弟不看如今天下?淮西反了王庆,乃是个天生的屏障,河北又有田虎,朝廷可敢举大名京营两支禁军来攻?十数万人马,往这中原地带平地里展开,我有骑兵一支,何惧之有?江南都是水地,两支步军厮杀,朝廷里自能稳占上风,不见纵然以西军精良,抵挡不住区区西贼百年侵扰?因此,以水军击金人心腹,以骑军守山东燕云太平,纵然强敌环饲,能奈我何?”

一言既出,后头众人高声笑,阮小七赞道:“前头只看哥哥义气深重,不想竟已有这般计较,不若就此反了,杀进青州城,打破登州府,快快取了燕云,好教弟兄们夺他马匹牛羊,也为祖宗出一口气!”

原来他三人,见赵楚取个布囊飞马而去,好生安心不得,只好等了半日,不见归来,便教头目众人把手住山寨,三人轻骑来看,远远见这两个官道边上安坐说话,十分不解,绕来早听半晌,都是阮小七忍不住叫出一声,方将他两个打断。

石宝只抬眼看一眼,便又低头沉吟,琼英绕过来,看他那马匹兵器都在远处,奇道:“你这汉,莫不怕咱们赚你?”

石宝道:“不见有赚好汉的赵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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