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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第十章 较量(三)

“那帮王八蛋当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他们本来准备联合起来把北平商号的米收购干净,囤积起来,在北平股市上他们没少捞了钱,反正他们吃准了郭璞不愿动用官府压他们。结果第二天早上还没等他们行动,天津卫给北平又送了几百马车米,从水泥马路上排了十好几里,说是英儿在安南弄来的,才从海上运到天津,连夜就送往北平了,天津还有几十万石,要多少送多少。随着送米的车还有铁罐装鱼,就是咱们尝过那个,虽然不怎么好吃,好歹是肉,他们北平叫这东西罐头。还有一种便宜货就是用陶罐装的,蜡封了口,也能放好几个月。海鱼有的是,所以卖得很便宜,一般人家也能吃得起。结果很多在北平、永平一带囤积米粮的黑心商人都被吓住了,纷纷把手中的米向外卖,有人还求詹家按去年秋天的价钱收购。徐家、狄家、余家那几个王八蛋最后也撑不住了,把手中的米全部低价抛售,卖得比他们最初的囤积价还低,结果武小子这回暗中派人把粮食又买了回来,封在北平的官库里,作为储备,低价供应给北平商人控制的粮店。这前前后后一个半月,倒卖粮食那些黑心商人可赔大了”。

朱元璋说着高兴,马皇后听着也解气,具体操作肯定没这么容易,细节部分锦衣卫也汇报不清楚,但表面上这些足够让朱元璋开心得睡个好觉。无论对大臣如何刻薄寡恩,对百姓,朱元璋温饱还是时时不能忘怀。

“那天津哪来的那么多米啊,臣妾记得英儿不就弄了十来万石米吗”?

“嘿,武小子表面上看着老实,实际上很会骗人,水泥马路看不出车辙深浅来,我估计即使不是水泥马路,他也有办法用石头压车,让外人摸不着头脑。据武小子身边的锦衣卫汇报,先前那二百车米,全是真的,那是北平众商家和西域来的那个高德勇所有人手中的粮食加在一起的总数。后来那几百车,基本上全是麻袋里装了草和石头。只有鱼罐头,是实在货,也不过二十来车而已。吓唬人的,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朱元璋自己也佩服武安国这手玩得漂亮,动用了官府实力,对方未必肯乖乖就范。利用对付贪财的弱点做突破,这些黑心米商又怎么会不上当。

马皇后看丈夫那开心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自从蒙古人南侵以来,第一次看到朱元璋笑得如此痛快。又给丈夫添了碗粥,低声问:“那陛下接下来准备怎么处置北平那些奸商”?

“处置?我不处置了,看武小子玩去吧,我吩咐锦衣卫,和武小子接触一下,要钱给钱,要权给权,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既然愿意玩,让武小子奉陪到底”!

锦衣卫没有汇报的,是另一场看不到硝烟的战争。米价之战武安国大获全胜,所以他们尽量详细地把细节报告给了朱元璋,股市之战至今看不出端倪,他们只能把信息附记在米价之战的后边粗略提上一提。对于武安国的商业头脑,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看不出来结局的争斗,还是压下去等有了眉目再说吧。特别是一直安排在北平的锦衣卫,他们打心眼里边希望武安国获胜,所以有意无意之间维护着皇帝对武安国的信心。

股市之战和在米价之战前就已经展开,在武安国到达北平后第二天,张家、杨家、陈家、徐家和一些原北平的各大工厂突然都动用了一笔资金,按略高于市面的价格收购工厂里工人手中的股票,这下可把工人乐坏了,现在鸣镝楼的股票,几乎只有卖家没买家,老板体谅大家,开恩收购闲杂股票,哪里有不卖之理。大多数人不但卖了自己手中的,还把亲戚朋友手中的散股求着老板给卖了。工厂的管事按东家的意思,都没难为这些工人,只是告诉他们,既然卖了,就不要再冒险,股市风险大,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能玩。

把北平工人手中的散股收购差不多后,估计对手也闻听消息做好了准备,大明最大的票号,徐记票号和放高利贷的高记钱庄联手出了一个告示,从今往后,各个分号将不再接受股票作为贷款抵押,无论借贷者承诺多少利息,绝不动摇。

消息传出,如雪上加霜一般,刚刚有起色的北平股市立刻崩盘,急得鸣镝楼的掌柜蹲在武安国家大门口死活不肯离开,非要武安国出来给他个解释不可。一向和掌柜的交情不错的武安国愣是没有见他,闭门谢客,不知在家里鼓捣些什么东西。

当股票降到最低点,粮食价格战正式开始,高胖子说得不假,玩这些东西赌得是谁本钱足。北平股市本来就是虚火,被黑心的商人趁虚而入是早晚的事情,高德勇等人的投机只是让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在股市上把被人圈走的钱拿回来不现实,但通过股市和粮食市场的资金互动,让对方也伤筋动骨不是很难。北平商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分工合理,胜算很大。

武安国回来,稳定了百姓对各商行的信心。张五等人的动作,为的是尽量让最少的人参与到最后的赌博中。詹氏兄弟的《北平新报》,责无旁贷地担负起制造传闻的工作。战略目标德制订者是武安国,而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是詹臻、詹毅和高德勇三大奸商。

粮食价格战打得如火如荼时,张五哥突然宣布,北平张家所控制的所有产业,今年不再扩大生产,大股东张五和二股东詹臻在持股第三多的李善平缺席情况下联合决定,今年所获利润中,将拿出十万两白银按股分红。

这个消息比票号联手不再接受股票作为抵押提供贷款带来的震动还大,北平的股票跌到这个份上,持有张家股票的人分到的红利几乎等同于股票现在的价格。大小投机商如同苍蝇一般嗡地一下冲进了鸣镝楼,粮食之争对一些人来说已经不再重要,股票上面代表的才是百花花的银子。

北平的鸣镝楼在经历了四、五个月冷清场面终于又火了起来,算盘珠子的声音每天又开始响个不停,小伙计的鞋底又开始快速磨穿。不过这个季节股市与原来不同,股票的价格没有了任何可以寻觅的规律,每天,升升降降好几次,大大小小的奸商们在股市里博杀。

每天都有新消息,人们分不清那边是真,哪边是假。几番博杀下来,终于有人支撑不住,带着所剩无几的资金退出了股市。升升降降,降降升升,不知猎人套住了狼,还是狼咬住了猎人。

“卖报,卖报,最新消息,绸缎商余老板被众商人联合告到知府衙门,被判坐牢三年”,报童叫卖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此时的股票在人们眼中再也不能成为发财的捷径,谁都知道,那里边风险太大,夏天还在股市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投机商余硅不小心就中了人家圈套,因为卖空头而成为北平第一个因股票欺诈而坐牢的人。

“卖报,卖报,北平染料厂李老板加入北平商会,出资十万两购买北平木器股”,突然跳出来加入任何一方的商人也不再会引发大伙的好奇。

与当初期望的目标不同,北平众人没有在股市上获得更大的胜利。不完善的规则给了自己机会,也给了对方同样的机会。风风光光的米价操作战打残的是徐金儒这样的跟风者;紧张刺激的股票炒卖清洗的也仅仅是余硅这种级别的江湖骗子。对于汪、谢、狄、白几家背后有势力支持的商人,粮食战中的损失不足以让他们知难而退,他们还有足够本钱翻盘。

“高兄,好久不见,回头我们找地方喝杯茶,手谈一局”,股市上见了面,成为对手的高德勇与谢无崖依然互相打着招呼,仿佛相交多年的朋友。

“好说,好说,咱们有的是机会”。

汪、谢、狄、白等投机商不着急,即使不小心输掉了北平这个战场,他们还可以转移到别的地方,无论在哪里,他们都将是北平的劲敌。

武安国、郭璞也不着急,他们永远不会是孤军奋战,除了背后的北平商人,他们还有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为了一个机会,那个人已经在海上准备了三年。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致对手与死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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