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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148节

毕竟柳猛已经被送到了南郡,穆明珠明日就去襄阳,却是什么意思?是要柳猛也押往襄阳,还是说……今日之内便要了结此事?

周泰心中一寒,又觉太过骇然,断不至于如此,见穆明珠坐在上首喝茶不语,强笑道:“荆州各郡风光都好,姑母往襄阳城去也好……”他顿了顿,生硬地转换话题道:“实不相瞒,侄儿此来乃是为了岳丈柳老爷子之案……”

穆明珠眼皮不抬,淡声道:“长辈的事情,小儿辈便不要插言了。”她虽然比周泰、周安年岁还小,但辈分却高,实权在手,摆出“姑母”的架子来,立时便堵住了周泰底下的话,“若有什么,要兄长来同本殿说。”她说着,搁下了手中茶盏。

樱红适时上前一步,欠身对周泰与周安道:“请吧。”

周泰为英王世子,自记事起不曾离开荆州地界,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端茶送客”,面上一阵青红,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跟着樱红往外走。

周安则机变些,笑道:“等姑母几时得空,侄儿往襄阳去拜会您。”他是跟着来凑数的,要死的也不是他的岳丈,自然一身轻松。

周泰听到周安的笑语,不禁回头暗暗瞪了他一眼。

穆明珠冷眼看着这一对兄弟离开,问回来的樱红,道:“还要见几个人?”

樱红一一道来,都是荆州有头有脸之人,如此集中来拜会她,多半都是为了给柳家家主柳猛求情。

穆明珠来者不拒,却都是见了之后,观察完对方之后,便端茶送客,直到晌午时分,对这些不顾风险来“救”柳猛的名士高官才算是一一见过了。

“还有谁?”穆明珠略有些倦怠,揉着发酸的手臂——一时游猎爽了,隔日肌肉却酸痛。

“只有蔡刺史了。”

一时荆州刺史蔡贞缓缓入内,手中还持着一根乌木的拐杖,走动时格外老迈病弱的模样。他见礼之后,在穆明珠对面坐下来,开门见山,叹道:“老臣并不想走这一趟,只是那柳大郎君求到门上来。老臣念着与子禽(柳猛字)几十年前的旧交情,不得不腆着老脸来见殿下……”他毕竟是为官几十年之人,很清楚形势,一上来先示以老弱之态,又直接挑明了来意,应该说是今日穆明珠见过的人中,最不讨厌的一个。

穆明珠神色冷静,没有流露一丝不耐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蔡贞叹了口气,看着穆明珠,低声恳切道:“不管怎么说,世宗时候,子禽(柳猛字)作为南下雍州的大世家,在抚定流民、与朝廷合作一事上,是立过大功的。”他苍老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伤感,又道:“陛下新政,殿下行事,老臣无不支持。只是子禽一案,若是世宗尚在……”他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哽咽道:“至少会放他一条性命。”

穆明珠对于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先皇父亲,其实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人都有同情心,蔡贞真切的悲声一出,竟叫穆明珠心中也一阵发酸。

“蔡大人所说的,本殿毫不怀疑。”穆明珠低声道:“先父皇生性温和宽宏,若是他在,念及柳猛昔日功劳,又有君臣旧情,一定会放柳猛一条生路。”

蔡贞心中一松,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向对面四公主那张过份年轻的脸。

穆明珠冷静又道:“朝廷新政,土断之法,隐匿者杀无赦的严令——每一项,底下做事的人都已经在四郡宣讲了许多次,就是乡间不通文字的百姓也至少听过三次。那柳猛身为四郡世家之首的家主,又如何不清楚其中利害?不过是仗着他根基深厚,蔑视朝廷的决心。今日饶过他,明日又如何行新政?”

蔡贞听出意思来了,低声道:“是——他罪该万死,只是功过相抵,留他一条性命……”只要人能活下来,一切都好说。

“您一直说那柳猛几十年前曾为雍州的太平立下大功。”穆明珠语气仍旧是温和有礼的,可正是这种温和有礼,越发衬得她话中的意思冷酷肃杀,“如今何妨以他一死,为几十年后雍州的太平再立一功?”

蔡贞心中一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乌木拐杖,他愕然抬头,看向已经起身的四公主。

穆明珠神色淡淡,低头理着袖口,口中道:“您既是那柳猛旧友,本殿可以法外通融,要他行刑前与您见上一面。蔡大人可以转告他,他的下场,既是罪当以死,亦是功在千秋。”

蔡贞虚撑着拐杖站起身来,愕然道:“行刑?”

穆明珠勾了勾唇角,道:“倒是忘了告诉您——本殿‘斩立决’的手书已经送出去了,柳猛的死刑,不必再等来年秋决,就在今日。”

蔡贞只觉耳中“嗡”的一声,身子一歪,好险抓着拐杖立住了。

他现在是真的需要拐杖了。

柳家家主一案,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引得军中、朝中议论纷纷,各处都写信送到穆明珠案上,或威逼,或利诱,或动之以情。柳家迸发了全部的能量,想要留住家主一命,却终归是一场徒劳。

傍晚行刑处,穆明珠亲自坐在监斩台,亲自验过柳猛正身。

刑场外,柳大郎君与英王世子周泰等人的哭喊声震天。

穆明珠却似不曾听闻。

林然轻声道:“可要派兵驱逐他们?”

穆明珠轻轻摇头,道:“见亲人临刑,他们哭也是人之常情。”

柳猛双手被缚,身着囚衣,被推到穆明珠面前来。

他打量着穆明珠,穆明珠也打量着他。

这是个清瘦的老头,哪怕是死刑就在眼前,胡子仍是修饰整洁的,只看体型,便知是一个对自己有要求的人,与那等脑满肥肠的富贵之人不同。

柳猛盯着穆明珠。他万万没想到,这道即将夺走他性命的判决,如此冷酷霸道,竟是出自这样花朵般娇艳的小公主之手。

穆明珠任由他打量,轻声道:“若在平时,隐匿区区十个人,断然杀不得你一个大世家的家主。只是非常之时,律令也要严酷许多,你撞上来了,怪不得旁人。”她语气很温和,“正如本殿要蔡刺史给你传的话,你这一死,既是依律当死,亦是功在千秋。本殿向你保证,祸不及妻儿子孙——只要他们不作恶,便如寻常世家的子弟一样。”

柳猛更是不曾料想到,这位公主殿下有如此一番话送他。

他仍旧盯着穆明珠,却是道:“我自己的儿孙,自己清楚。为了他们好,殿下还是不要对他们一视同仁,约束限制着他们,才不会让他们闹出更大的祸事来。”

穆明珠听了他这一番话,叹了口气,道:“我现下知道为何那么多人要救你了。”固然是出于阵营势力,可多多少少也有出于情谊人品的。

“可惜,”穆明珠低头在验明正身的文书上批字,淡声道:“我现下要送你去死了。”

柳猛淡然道:“死当其时。”

穆明珠递出文书去,最后看他一眼,勉强勾了勾嘴角,道:“到了下面,别讲庞老爷子坏话了。”

刽子手的刀很快,刀面映着如血的斜阳,划过了柳猛垂下的脖颈。

血喷了出来。

柳大郎君等人的哭声骤然大作,他们冲上来,带着仆从等去为柳老爷子收殓尸首。

穆明珠站起身来,按着监斩台的桌面,低头许久不动,半响才缓缓走下来,往早已等候在外,要迎她去襄阳的马车走去,只是脚步分外沉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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