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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重晚晴 较量(捉虫)

“因为轩郎还年轻,他还能为国家效力,人固有一死,可是得死的其所,好男儿精忠报国,岂能为情所困?还请娘娘成全。”

晚晴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昂首挺胸,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

柳皇后见她这般,忽而笑了,她的笑又是憔悴又是寂寞,眼眸一转,她嘲讽眼前这女人道:

“你来我这里,定要我救你的轩郎,必是拿了我什么把柄了,不如你拿出来让我瞧瞧,是什么逼我就范的东西?”

晚晴此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极其坦然地望着凤袍高高在上的柳莺儿,一字一句道:

“不瞒娘娘,当日崔先生死时,我在他身旁,他让我交给您一封信,这是信的拓图。”说着,从容从袖中将信和崔先生的玉佩取出,双手高举过顶,呈于柳后。

柳后起身,劈手从晚晴手中夺过信物。

她在宫里数年,已经颇识得些字,仓促间读完这信,她摩挲着光滑圆润的玉佩,眼中蓄积的泪水忍不住滑落,一滴滴落在白玉之上。

忽然,她站起身,走到晚晴身边,当心一脚将其踢翻在地,看晚晴嘴角渗出的血迹,她尚不解恨,又一把扯起晚晴,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怒斥道:

“你……你这狠心的毒妇,为何先生的信,你瞒了这么多年,为何你不早点告诉我?”

“娘娘已入宫中,知道此事,亦徒劳费心,是以我……”

晚晴匍匐在地,扬起火辣辣的肿了半边的脸,认真回话,岂料话还没说完,脸上又受了重重一击,这一次,她的另半边面颊也高高肿了起来。

若无其事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晚晴昂首不语,只是盯着柳后。

柳后歇斯底里冲她嘶喊:“你胡说,你是怕我找裴家报复!你从始至终都是裴家的一条狗,一条疯狗……”

见晚晴无动于衷的模样,柳后犹如火上浇油般,一手扯起她散乱的头发,勒令她抬头看向自己:

“你还想今天活着走出这里?杜晚晴,别做梦了,你和裴钰轩这对奸夫yin妇,就等着黄泉路上见吧!哈哈哈,哈哈哈!”

晚晴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淡然一笑:“自然,奴婢今日来此,并没有想活着出去,但是轩郎得活……”

说到这里,她靠近柳皇后,低声道:“若娘娘得闲,奴婢今日就斗胆给您说几件旧事:

第一,您是当年永王殿下送给裴府的细作,崔先生是永王的秘密军师,您曾嫁给崔先生,亦曾为他孕育过胎儿,此事,皇上怕不能释怀。

第二,娘娘的身世来历也颇有可道之处。

比如,娘娘的生母是前燕宗室女,前燕当日抵抗晋国过于激烈,使得晋国损失了大半的兵力,是以高皇帝勃然大怒,将俘虏的燕国宗室女都投进了教坊司做ji女,这些人所生女子便为官妓,娘娘您最初的身份不就是官妓吗?

据说当日是永王的人见您长得美,才设计将您送入裴家的。裴家何尝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您的母亲和轩郎的母亲是同宗姐妹啊! ”

“你说什么?”柳皇后听了晚晴的话,吓得踉跄着倒退,她忍住头晕勉强扶住白玉扶手,怒视着晚晴道:

“你说我娘亲和三郎……和裴钰轩的娘亲……是同宗姐妹?”

“不错,永王的人正是因为抓住了裴相这个把柄,所以才将你也放到了他府上时刻提醒他。裴相也不是一定要牺牲了裴家二房的利益,实在是轩郎的生母有大不道的来历。

娘娘,你知裴相为何这么怕沾上燕王宗室这几个字吗?

因为咱们的皇上当日少年得志,在伐燕之战中担任主帅,却被燕国的美人计设计,不但折损了大半的兵力,而且失去了自己的同母弟,以至被罢黜多年,使得永王趁机上位,所以他特别恨前燕之人,当然,也特别恨永王。

可娘娘恰恰就与这两者搭上了干系。——前燕余孽外加永王余孽,娘娘即使再吃百八十个婴儿,便可以永保这场富贵吗?

崔先生的信件原件,我已交给了妥当的人,娘娘是前燕宗女之后,裴家更是早已心知肚明,所有人证物证都齐备。

不过我向您保证,只要轩郎能安全离开京师,这些东西都可以自动作废,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娘娘至高的地位了。”

听了晚晴的话,柳后怆然跌坐在了白玉台阶之上,摇头黯然道:“你看看,争来争去还是一场空是不是?

就算你乐意做一个玩物,被人豢养着,到底还是被人设计,从生到死,都在被人算计着。

杜姑娘,你说,这人世是不是一场空?”

晚晴见她的语气忽地这般柔和,只觉心中一凛,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后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只道她还是瞧不起自己,不由尖声喝问道:

“杜姑娘心里必是讥讽我这般恶毒阴狠、人尽可夫的女人,为了富贵不惜出卖灵魂良心的女人,不配问这个问题是吗?”

她抬起头,咬牙盯着晚晴质问:“可是,我是一出生就这般的吗?

当日,我爱三郎,你来了,硬逼他离开我;

我嫁给崔先生,裴家杀了崔先生,逼着我进了宫;

进宫后,皇上待我不错,你们又生出奸计,想算计我的孩子;甚至有个小优伶对我好些,你们也要设计将他处死来诬陷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偌大深宫,只有淑妃待我好些,现在竟然连她也不明不白死了,谁能保证不是你们动的手脚?

姓杜的,这么多年来,你和裴家人像是恶鬼般缠着我,我走到今日,都是拜你们所赐…”

晚晴见她倒也不是完全糊涂,只是被人当提线木偶一般玩弄却全不自知,身处高位却无匹配的德行,到了今天这般地步,她不但丝毫不见悔改,反而将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

这样的人,若不一桶冷水将她浇醒,只怕她还死不认账,想到此,晚晴昂起头,沉着应对道:

“娘娘,您踩着累累的白骨走到了今日,已经荣登了皇后的宝座,现在裴后奄奄一息,裴家已经树倒猢狲散,您不应该高兴吗?为何会觉得一场空?

裴家固然有对不起您的地方,可是裴后何辜?

您曾侍奉她数年,在宫中她是妻您是妾,可您害得她失了长子,失了生育能力,甚至失了生机;

而且深宫里那些无辜宫嫔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们只要一得圣宠,便都落得个凄凉下场?听说这些年后宫内凡有身孕者,您动的手脚可是不少了;

这些且不说,您还四处搜刮民脂民膏,派您的干爹在附近几省替您筹集脂粉税,老百姓家卖儿卖女,就为了装饰你这宫殿里的一面墙壁,有多少人倾家荡产您知道吗?

更遑论您为了驻颜用的那些骇人听闻的方子,使得多少无辜性命命丧黄泉!

这桩桩件件,难道也是裴家逼你的?

娘娘,人在做,天在看。若是人死如灯灭,那也罢了;若死后还有审判,那娘娘的罪行,只怕还少不了呢!”

晚晴此时早已无惧生死,只想将柳莺儿的气焰压下去,若任由她这般一味将责任推给别人,自己休想拿到钰轩的赦免书。

“杜姑娘这是在审判我?”柳后冷静下来,眯着双眼歪着头妩媚地望着晚晴,脸上闪出诡异的光:

“对啊,大仁大义的杜姑娘,幽州上万灾民心目中琉璃药师菩萨转世的梁国夫人,可真是纯洁无瑕,舍生取义,对情忠贞,人见人爱,人人钦慕!

杜姑娘,你不怕死,是不是觉得即便死了你也是对世人有大功德的人,就算是再投生也是上等人;

而像我这种腐臭到底的人,只配投胎成豺狼虫豸,就算今世得了这高位,也是一场空梦,转眼就消失了,是不是啊?

她走下台阶,慢腾腾走到了杜晚晴身边,用手抬起她低垂的脸,用力往上一抬,那尖利如刀的指甲缓缓划过晚晴的面庞,一道红印随之在她嫩白的面庞上留下痕迹。

柳后嗤嗤笑着,宛若鬼魅般,贴着晚晴的面颊,和言细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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