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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重晚晴 搭救

钰轩见郭谦之这般警觉,微微轻哂道:“郭大人这么急做什么?在下不过是随便问问。”

说着他从衣襟内取出一枚玉簪,轻轻抚了抚,便攥在手里,向郭谦之慢腾腾说道:

“要说掖挺的阿蛮,在下倒也认识一位,不知和郭大人身边那位如夫人是否为一人?”

郭谦之的嘴角抽了几抽,将手上那件红衫子举起,压低声音问裴钰轩道:“国舅爷,恕在下鲁莽,请问这衣裳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钰轩并不答话,反倒张开手,将玉簪放置在手心中,凑近了灯光给郭谦之看:

“郭大人莫急,其实除了这衣裳,我还有这枚玉簪,据我那位故人说,这枚簪叫鸳鸯海棠纹玉簪,因这簪尖上被磕了一下,所以被人贱卖了,有人送与她,她如获至宝……”

郭谦之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抖动着双手径直从钰轩手中取过那枚玉簪,看了又看,颤声问道:

“这人,……这人,现在哪里?”

钰轩没有说话,只看着灯芯,过了许久,才徐徐吐字:“在黑牢里。”

郭谦之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那一条长凳有些不平,又不结实,险些被他坐的压榻在地上。

他眼睛直愣愣,一时心内五味杂陈,起伏不定,原来是她……怪不得自己那日马场见她,那般熟识,怪不得……

看见郭谦之的表情,钰轩的心中稳了几分,趁热打铁添言说:

“郭大人,恕在下直言,你身边侍奉的那位如夫人,只怕是有心人帮你找了个替代品吧!

说起来,那女子只是一张脸长得像掖庭的阿蛮吧,其余的举止形态二者岂有一丝相像?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当日在掖挺里见的阿蛮,其实是前四门博士杜宇的女儿杜晚晴。

杜姑娘当日为赎出犯罪的父亲,自愿下入掖挺为奴,又因受人排挤,才不得不乔装冒名龙七的丫头小蛮。后来她被皇后要到身边侍奉,改姓陆氏,受封梁国夫人。”

“真的是梁国夫人?真的是她?”郭谦之悚然起身问道。

“郭大人稍安勿躁。掖庭阿蛮是不是梁国夫人,想必在郭大人心中早有定夺。据夫人说,你们分别之际适逢下暴雨,你曾见过她被雨水冲刷的半张脸,郭大人,是不是这般?”

郭谦之听裴钰轩能将他与阿蛮的往事细节讲得丝毫不差,心里早信了七八分。

其实他心里早就在打鼓,自己娶回去的阿蛮,虽然样貌和自己在掖挺遇见的阿蛮一般无二,可是那声音、身段却有些不像,更兼之见识气度似也远远不如掖挺中的阿蛮,最关键的是,她的性情和阿蛮截然不同。

掖庭阿蛮有一种让人心折的柔软和大气在里面,自己身边那人,虽也叫自己大哥,可是二人许多稍微亲近一点的话,她便推脱忘了,记不清了;

自己想看看那枚定情的玉簪,她又推脱丢了,又说自己不喜玉饰,只喜金银,是以首饰簪环全是一片黄灿灿的。

他念着当日的情分,对她百般容忍宠爱,她却日渐恃宠而骄起来,又因他回大宅崔夫人那边去吵闹个不休。

他的心有些寒,但有往日的情愫在那里,他始终也狠不下心弃了她。

直到那日他在马场救了梁国夫人,梁国夫人紧张之下忽地叫了声他郭大哥,他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难道是……难道自己枕边人并非当日的阿蛮?

自此后他偷偷观察身边这位阿蛮,甚至亲自打水以闺房之趣为由,为她擦拭面容,却再也看不到那日暴雨中曾见到的如凝脂般的肌肤。

今日裴国舅手里不但有当日他和阿蛮定情的玉簪,甚至还有他为阿蛮购置的粗劣的麻衫子,因为染料低劣,那红色并不均匀,浅一块深一块,当日阿蛮穿上,他还内疚了好久,她却哄他说很好看。

他以为她喜欢红色,便在此次成亲后,多买大红衣衫给她,谁料新娶的这位却看都不看,说明明自己肤色黑,还给她买红衫子,是故意看她出丑么?

是了,是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枕边人分明是个赝品。

当日的阿蛮竟是,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梁国夫人,是现在被押入死牢的梁国夫人,是为了素不相识的幽州百姓不惜以命相拼的梁国夫人……

——作为皇上最信任的贴身侍卫首领,他早已知道,梁国夫人正是从前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的杜氏,而杜氏,

这才是他当日倾心的阿蛮,是那个不爱金银宝物,只叮嘱他在战场上千万小心,刀枪无眼的阿蛮;是那个会点一手好茶汤贤淑温柔又坚韧得像蒲苇一般的阿蛮。

想及此,他泪眼婆娑,强咽着痛苦问道:“国舅爷,梁国夫人她……她可曾提起过在下?”

“自然提过,她说,当日就见郭大人神武非凡,必不是久居人下之人,还说龙七公子当日亦如此褒奖你,只是……宫廷内的刀剑只怕比战场上的更多,还请你多多保重……”

郭谦之的泪落了下来。

这个身高七尺的彪形壮汉,既抵得住贫困的煎熬,也经得住逼人的富贵,唯独受不了的,是人世间那微末的关心和爱护。

钰轩见郭谦之涕泪纵横的模样,知道他是信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道:

“当日梁国夫人想与你相认,又担心会为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迟疑到了许久,后来听说你娶了淑妃身边的人,她说只要你幸福,娶谁都是极好的……自此后,她才放下了心。”

郭谦之将脸埋在那粗陋的棉麻衫子上,肩膀抖动着,似乎实难压制住心头的难过之情。

裴钰轩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看着他,心里有一丝酸楚,因眼前这铁塔般的汉子哭泣怀念的,是自己的娘子,若非迫不得已,自己又怎会轻易说出这个秘密?

可是不说,晴儿就要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囚牢里丧了性命。此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过了一盏茶功夫,郭谦之抬起头,用袖子擦了一把泪,沉声对钰轩道:

“让国舅爷见笑了,明日子时,国舅爷在这里等我……到时还在贾二家里,交接夫人。”

裴钰轩大喜过望,忙起身向他躬身致敬:“郭兄弟,有劳你了,若需要人手钱财,你尽管说。”

郭谦之苦笑了一下,垂头叹道:“此事无需人手钱粮,只要豁出命就行。不过,我这条命,早在战场上丢过七八回了,这次如果能救了阿蛮,我也不枉活了一回!”

说着,立刻起身告辞,临行前,他抄起簪子和衫子,自然而然地放到了自己怀中,钰轩也没有制止他。

兴儿刚待要动,被钰轩一把拦住,二人在他走后,方才缓了口气。

兴儿问钰轩道:“公子,您为何让他把信物拿走?”

“晴儿出来后,他必然要见晴儿求证,不仅如此,他还有可能想娶晴儿呢……”

钰轩闭一闭眼,想起刚才郭谦之的表现,冷冷道。

“他敢……”兴儿愤愤然道:“咋们夫人岂是他一个戏子能娶的?真是白日做梦!”

“他就是白日做梦。”钰轩笑了一下,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楚,眼睛瞄向手边一个檀木小方盒,拍了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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