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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重晚晴 交锋

晚晴终于辞别钰轩后,只觉如释重负,身上立刻轻松了许多。

虽然手心的刺痛还时不时传来,她却毫不在意;三下两下将那手帕子解下,她待要弃掷在路上,想了想,又怕节外生枝,还是塞到了自己衣袖内。

她一面走一面思量,最难打的一仗已经完成了,现下又是另一个硬骨头。

自小娇生惯养出身贵家的安乐郡主,两次婚姻均遇人不淑,也是个可怜可悲的人哪。

想及此,她不由暗暗摇头,跟随侍女到了安乐郡主居住的思永阁。

钰轩随之也披衣出门,阿诺见他嘴上有伤,吃了一惊,却不敢问,却见钰轩面色冷峻,道:“去思永阁。”

阿诺不解,道:“公子……”旋即明白,立刻在后随行。

二人到了思永阁外,见外面侍立的皆是晚晴所带的内廷护卫及郡主的陪嫁家奴。

阿诺便引钰轩从后门进入,到了一间极小的耳室内。

原来裴府几座重要的待客厅,旁边都有一间很小的耳室,对外只说是存储香料器具的库房,钥匙只有当家人有,郡主是后来入住的,对此一无所知。

在耳室内,客厅就座的客人之表情、话语就如同镜子般映射到窥伺者眼中,而客人却浑然不觉。

钰轩径直在耳室坐下,见郡主与晚晴行了见面礼后,便径直坐到上座,冷冷道:

“听说陆尚仪特来宣皇后娘娘懿旨,那就请吧!”

晚晴温和一笑,徐徐道:“不急,娘娘命奴婢来,其实也无他事,就是想让奴婢与郡主叙一下寒温。”

郡主身旁侍立的赵嬷嬷道:“陆尚仪有什么就说什么罢了,我们郡主哪有那许多功夫在这里和尚仪磨功夫?”

那语气甚是不善。

郡主轻咳了一声,也开口道:“陆尚仪,你莫嫌我的下人说话直率,你我的确无可叙旧。”

阿诺见钰轩的脸色沉了下来,而对面的晚晴却丝毫未曾变色,反而感慨道:

“当日年少时,奴婢曾接过郡主母家宁远侯府的帖子,不知那时可是为郡主伴读?”

钰轩一愣,却见郡主也呆了一下,缓缓道:

“你说的……好像确有此事。我家当时只有我一个女孩儿,爹爹想给我找个伴读,有人举荐了你。”

晚晴道:“是啊,那时我爹爹不许我去,担心我与皇室走近,怕日后被召入宫,他们老无所依。”

说着,那眼圈便红了,见她强笑道:

“可是何人能挣脱了命运摆布?若早晚要入宫,我当日便去给郡主做了伴读,说不得还能与郡主成为闺中密友。”

钰轩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眼圈也旋即红了。

“我家郡主可没那……”赵嬷嬷冷脸,还没说完,便听郡主恼道:“赵嬷嬷,你出去伺候吧!”

赵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郡主……”

“出去!”郡主加重了语气。

见赵嬷嬷退下后,郡主客气地向晚晴道:“底下人不懂事,尚仪不要见怪。”

晚晴笑了笑,道:“无妨,忠仆护主。”

“还是尚仪善解人意。真是造化弄人”,郡主轻轻用手拨弄着茶盏的盖子,随口问道:

“若是当日得尚仪陪伴在侧,就像你今日陪伴皇后一般,那我的一生也许不会像今天这般……惨痛……”

晚晴低低叹息一声,道:“郡主何出此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郡主心一颤,沉默了片刻,她忽而开口问道:“尚仪可曾爱过什么人?”

晚晴沉默良久,方开口道:“爱过,谁未曾在年少时爱过一个正当好年华的男儿呢?”

“那后来你……”郡主疑惑不解问道:“为何……?”

“因我出身本来寒素,兼之后来家父又获罪,只能没入官婢。”晚晴实话实说。

“是”,郡主点头道:“我听说了,据说尚仪当日竟然坚辞皇舅舅的恩宠,不惜以死相抗。”

晚晴一双澄清的眸子望着郡主,缓缓道:“当时年少轻狂,以为可以挣脱命运,可惜……那次未曾解脱。”

听到这里,钰轩的鼻头一酸,泪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他好想立刻将坐在对面却又咫尺天涯的人儿紧紧揽住安慰她,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那样抵触他的亲近!

他多想这是一场梦啊,醒来,她还是那个娇俏可爱的坐在秋千架上和他亲密无间的女孩儿,还是那个会说会闹的三分狡黠七分天真的晴儿……

“后来的事情,郡主想必知道,我在永宁寺养好伤后,不知被谁进谗,我又忽被权贵所逼,硬要我嫁人。

仓促间无人可嫁,可是刀架在我父母的脖子上,逼得我差点跳了永宁寺山顶的天池。

如果当时不是惠宁仙师相助,我现在坟前的青草可能早已盈掬了。后来还是惠宁仙师偷偷找人通知了我一位故友。

那故友冒着抄家灭门的危险,与我结了婚约,那位贵人这才放过我……”

钰轩一听她竟然还曾被逼的去跳水,那拳不由紧紧攥了起来。

而安乐郡主也惊呆了,她颤颤巍巍地问道:“你说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奴婢此时已是半个化外人,早已对时事不再抱有侥幸,郡主可去找惠宁仙师核实。”晚晴平静道。

钰轩听闻晚晴的话,那一颗心恰如寒冬朔风中突遇冰雪,冷得彻骨。

她当日竟然因为他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却不知,他还掌掴她,用剑指着她要刺死她……他简直禽兽不如,真真是禽兽不如。

“对不住,对不住……”郡主此前自是深恨晚晴,但是今日听她这般说,又不由心怀愧疚,低低对晚晴道:

“我不知道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

“都过去了,郡主……”晚晴早已心如止水,她波澜不惊道:

“我少年时,曾有人给我批八字,说我此生要历经波折,唯有出家方可解脱。所以,郡主该恭喜我,快要跳出苦海了。”

郡主略歉疚地对晚晴道:“我从前以为你才是我和三郎之间的障碍,是以恨你入骨,未曾料到,未曾料到,我父母竟做了这些事……”

“郡主错了,刚才那番话,奴婢从未给三公子说过。”晚晴抬头,声音略高:

“我一直认为你和三公子伉俪情深,是以这些苦我都咽下了,唯恐离间了你们夫妻的感情。

正因为如此,前一段时间,三公子差点拿剑刺死我那位故人。

这些事,郡主不知是否知道,不过现在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三公子已与我恩断义绝了。”

她说得那么淡漠,似乎所有的苦痛都淹没在平平无奇的话语中。

钰轩的脸上现出了痛苦无比的颜色,而郡主则是一副不可置信地表情,她说:

“你说你从未告诉过裴郎,你从未告诉他,那他……他为何一直冷落我?

他宁愿去找那些下贱的歌妓婢女,也不来我的房间,我不知道,他为何这般对我?”

晚晴见她事到如今还在为裴钰轩的事耿耿于怀,可见用情至深,她怜悯地望着郡主,忽道:

“周公子一直喜欢郡主,郡主知道吗?”

郡主见她忽然提起此人,身子剧烈震动起来,她用手指着晚晴道,颤声问道:

“你,你,你是来问罪的,是不是?……你都知道,是不是?……你是来报复我的,是不是?”

“郡主,我无此心。”晚晴一脸坦荡,对郡主道:“我此生已过大半,现下心已如死灰,绝不会再轻渉嗔痴。

我只是觉得,在短暂的一生中,还能得一人从一始终的爱慕,多么难得啊!

我这一生,便什么也没得到,两手空空,不忠不孝地在人世间走了一遭。”

郡主见她面色苍白,那话语虽说得轻,却似隐含着巨大的痛苦,不得不极力隐藏。

而钰轩听她此语,早已心如刀绞。

“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说这个?”郡主眼中的戒备渐深,她咬牙道:“……就算我和三郎和离,你和他便能破镜重圆吗?

皇舅舅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宫中受的宠爱,可一点都不比那些宠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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