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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重晚晴 换钗

说得钰轩也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作为薄惩,却也不再说话。

几个侍从看他终于笑了,心里松了口气。

阿旺和阿诺便在二人邻座坐着,兴儿和阿默一前一后夹着两人坐,前后左右的客人都被清开,只有远远坐着几桌人,都在偷偷打量着他们人,话也不敢说。

一时店小二出来斟茶,倒是个好生眉清目秀的后生。那小二一直低头为几位斟茶,只有晚晴颔首致意道:“谢谢小哥了。”

谁料那小二抬起头,见了晚晴,一下愣住了,手里茶壶一倾,茶顺着茶杯全流到桌子上了,畏畏缩缩道:“杜……杜大小姐……!”

钰轩脸色一变,一把将晚晴拉在身后,四处看了一眼,森森逼问道:“你是何人?”

侍卫四人早已威逼过来,阿诺的匕首已经怼到了小二的腰眼,一个撩腿便将小二踢倒在地。

“杜大小姐,我是,我是彩姐的男人哪……”那小二见状不由大恐。

店老板忙忙跑出来,急道:“哎,各位客官,有误会好好说,莫要伤人。”早有阿默在他身后,以剑柄暗暗顶着他,低声道:“莫做声。”

晚晴拨开钰轩的手,仔细看了看小二,认出他是当年那个货郎小哥,彩姐的未婚夫,不由扶额惊呼道:“果然是你,蔡家小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是我是我,我是蔡宁,大小姐认出我来了? ”小二喜出望外,身子往前挪了挪,被阿诺一把拉回来。

晚晴点了点头,他乡逢故人,她心中也有些喜悦,忙上前一步,要搀扶起蔡宁,却被钰轩拦住,吩咐道:

“阿诺,让他起来。去让店家腾出雅座,留两个人在下面守着。”

一时,三人到了雅座,钰轩坐在晚晴旁边,阿诺给蔡宁拿了条凳子,让他对面坐下,晚晴对钰轩介绍道:“这是我母家郑妈妈的孙女婿。”

又抱歉地对蔡宁道:“小哥,你莫怕,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彩姐姐母子还好吗?”

蔡宁听了晚晴的话,不由抹着眼泪道:“我丈母早病死了,家里遭了水灾,我带着彩姐母子出来讨生活。

本想着赶到这里来投亲戚,谁料到了这里,才知亲戚一家子早搬走了,我无法,只能在这里帮忙打杂挣点吃食。”

晚晴长叹道:“原来伯母已经殁了,善姐一家子还好吗?”

蔡宁低声哽咽道:“前两年京城雨水多,毁了庄稼,闹饥荒,姐夫、嫂子和大娘都饿死了,只剩下一个小丫头爱姐,现在跟着我们过活。”

晚晴一下站起来,惊愕地问道:“这……这才几年光景,怎么到这种光景了?怎得不去我家里,不给我通个信?”

“去过杜老爷府上,看房子的人说杜老爷搬走了,我们找不到了。”蔡宁哽咽着说。

钰轩见晚晴脸色发白,身子有些发颤,忙扶着她坐下,软言道:“晴儿莫难过了,人各有命,回头我让人安排他们一家子的生活吧。你先坐下来。”

“一家子都饿死了,怎么会这么惨?朝廷没有赈济吗?”晚晴扭头望着钰轩,将信将疑道。

钰轩见晚晴问得如此天真,不由叹息着对她说:“这两年闹饥荒的地方全国有十几处,京城不算最厉害的,有的地方,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甚至于人吃人的事情都有呢,朝廷哪赈济的过来?何苦去年对梁国用兵,又花了不少银子,也没钱……”

晚晴闻言,怅然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原来不止是前朝如此,我朝也是如此啊!”

蔡宁也听不懂两人说什么,只是看着晚晴,心生欢喜,从长凳上起身给晚晴磕头道:“大小姐,没想到今生还能见您老人家一面,我今儿回去给彩姐说,她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晚晴起身拉起他,掩面泣道:“小哥,对不住了,我们半点忙都没帮上……”

一时阿诺来禀报,店家说饭菜已准备齐全,请下楼去用膳。晚晴哪里还有心思吃饭,钰轩劝道:“大清早赶路,没来得及吃饭,你的身子怎么能饿着?好歹下去吃点。”

晚晴长叹一口气道:“也好。让店家再准备一桌席面,小哥,你带回去给彩姐和孩子吃吧!”

“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大小姐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蔡宁又跪在地上,眼泪落在地面上。

“还好,还好。”晚晴凄然一笑道:“乱世之中,活着就是极好了,你们一家也要保重。”说完,亲自搀扶起蔡宁。

蔡宁仰脸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知道他的心思,强笑道:“我知道你想让我见一下彩姐母子,可是今日事出仓促,只怕没时间见了,见了也是徒增伤心,下次见面吧。你们的事情我记下了,快好好先回去,带她们吃顿好吃的。”说完,对着钰轩道:“轩郎,你身边有碎银子吗?借我一点。”

钰轩笑道:“好啦,他的事情我来处理就行了,你别管了,先下去吃饭。小二,你也不用伺候了,先回去给你老婆孩子送点吃的吧!”

蔡宁知他的意思,不敢再说话,只得施礼后待要离开。

晚晴看了一眼钰轩,忽然拔下头上一根珠钗,递于蔡宁道:“小哥,你拿着这个,好好收着。以后我若找你们,这算做个信物吧,好生拿着,千万别丢了。”然后使眼色让他速走。

蔡宁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晚晴方和钰轩下楼去,草草吃了几口饭,那饭粗粝,难以下咽,虽说尽是些鱼肉鸡鸭之类,奈何淡之无味,往日这饭疏晚晴半口咽不下,今日听说善姐一家子竟然都是饿死的,心里暗暗谴责自己,又想起当日那么热火朝天的一家子,姐夫勤劳又热心,善姐心高又能干,明明日日红红火火,怎么一场天灾就化为乌有了?

见她举箸不下,钰轩不由有些心焦,耐下性子劝道:“吃不下不吃了吧,你喝口汤润润嗓子!”说完,亲自动手给她盛了碗汤。

她为了宽慰钰轩,只得强忍着喝了那盏乳鸽汤,钰轩见她喝完,又给她拣了几块细点心,她实在咽不下,便道:“这些也送给彩姐夫妇吧,我饱了,咱们走吧!”

本来晚晴逛的热情高涨,这一弄弄得兴致索然,钰轩看的心里颇不快,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带着她,假装无事般四处逛逛。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僻静的街市尽头,路上人行寥寥,钰轩本待不让前行,却看晚晴一路心事重重,却也不忍拦住她,只得随着她。

晚晴本来无心再逛了,又怕立刻回去伤了钰轩的心,少不得忍耐一番,不料在这处僻静巷子里,却忽见到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头插一朵绒花,着一身粗布衣服,孤身守着一个小摊子,胡乱卖些便宜的荆钗荆簪,也有几支成色低污的银簪银镯之类的。

小摊子面前并未有什么人,晚晴偶尔瞥了一眼,看着还颇有几分兴趣,故而在摊前停下。

那老婆婆笑道:“小娘子好个相貌,可是看上老婆子的这些小玩意了么?”

晚晴道:“婆婆的首饰真新巧,我第一次见呢。”

裴钰轩只当晚晴没见过这种木雕的东西,于是陪着停下脚道:“晴儿看看,若喜欢,咱全都买下来。”

晚晴却只盯着一枚雕琢的栩栩如生的凤钗,道:“全买做什么,这只凤凰便很好。”

老婆婆笑道:“姑娘好眼力,这支凤钗果然是老身这摊面上最贵的一支。”

晚晴展颜道:“是么?那这支要多少银两?”

老婆婆笑道:“既然姑娘识货,那这荆钗老身就送给你吧!”

“你小本生意,这如何使得?你若送,我便不要了。”晚晴连忙摆手拒绝。

“开价,我们不缺银子。”裴钰轩冷言对老婆婆说道。

“既是这样,那我这荆钗可不便宜,和金钗的价格不相上下,整整要20两银子。”老婆婆撩起眼皮看了裴钰轩一眼,随口道。

“20两银子?”晚晴惊到,连钰轩也吃了一惊,他倒不是觉得贵,他是觉得蹊跷,眼睛不由自主看了看四周。

“即使20银子我可也不愿卖呢。我老婆子要银子做什么?”那老婆婆仿佛浑然不觉,乜斜了裴钰轩一眼。

“别啰嗦,你要怎样才肯卖?”裴钰轩已打起十分精神,唯恐有诈。

那老婆婆却只盯着杜晚晴,笑眯眯道:“不要钱也可以,小娘子可愿拔下头上的金钗换老婆子这荆钗么?”

杜晚晴一时有点迟疑。

眼见面前这老婆婆,脸上虽带着三分狡黠,却不是市集上泼辣巧舌之辈,只见她一双眼睛犹如点漆,黑白分明,却又如深潭古井,莫测高深,市井中哪有这样的人物?

晚晴想了片刻,便毅然将头上一支明晃晃的金钗拔下,递于婆婆道:“我喜欢这荆钗,老婆婆,我和你换。”

裴钰轩吃了一惊,按下她的手低声劝阻说:“晴儿莫要犯傻,这荆钗市集上多得是,哪里值得用金钗换?你若真喜欢,我改日找人单给你做,莫拔头上金钗。”

“好,好,好个体贴的郎君,不过,这世上的事哪有这么便宜?你不拔金钗,换不了荆钗;换了荆钗,却只能舍掉金钗啊!小娘子当真是想好了吗?”老婆婆哈哈大笑。

晚晴拿着金钗,对钰轩道:“轩郎,这金钗多少人喜欢,可我偏喜欢这支荆钗,人人自有欢喜的事,”

说着便将金钗递给老婆婆,道:“您拿着这金钗吧!”

“小娘子是个爽快人!如此,老身便不客气了。”那老婆婆接过金钗放入怀中,拿起那支荆钗道:“小娘子拿我这支凤凰,却倒不吃亏,所谓‘凤兮遨游,四海求凰’,虽然颇有磨折,倒也不失一段佳话呀!”说着又对裴钰轩道:“公子莫要责怪你家小娘子,她不换荆钗,你焉得佳人?

说着,又长叹口气道:“不过,我看公子不日便有红鸾星动,只怕又是一场孽缘啊!”说着,她便拢手道:“哪,老身看出来了,你是想和这小娘子作一对,那我便做个人情,白送你一件作礼吧,你自己选,我看看你的运气如何?”

裴钰轩半信半疑,盯着这个小摊面一直未下手。

“不愿意要啊,也罢,好姻缘强求不得。”婆婆并不强求。

钰轩一听好姻缘,心内一动,顺手拿了一支朱簪,递给婆婆。

婆婆觑眼接过来,细看了看,颔首道:“不错不错,选了我的如意簪!看来上天还是有好生之德,你这后生倒颇有福气,可得好好待你身边这位小娘子,千万看紧了,别让她走丢了,她可是你命中的大贵人哪。”说着,将那如意簪顺手递给钰轩道:“千万收好了,日后定会有成对成双的时候。”

钰轩对这句话倒颇受用,他忙接过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悄悄用手握了握晚晴的手,悄言道:“听听,你是我的贵人呢,我可得看紧了。”

晚晴也浮出一丝笑意,娇笑道:“哼,你可得记着你的话。”说着,便对那婆婆问道:婆婆,那我命中的贵人,是谁呢?

老婆婆望着她,笑而不语,许久方道:“自度者方能度人。前路漫漫,道阻且长,小娘子既慕红尘,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晴儿一时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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