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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重晚晴 重逢

大太监朱清这一年可能是冲撞了太岁,先是莫名其妙得罪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徐美人,只因为徐美人处罚一个小太监时他帮着说了几句话,徐美人就记恨上了他。

过了没多久,他奉命给徐美人送新供奉的樱桃,谁知那珊瑚盏分明稳稳端着,到了皇上和徐美人面前,竟然毫无预兆的四分五裂了。

皇上最好谶纬,忙命人来卜算,结果一算大大不好,皇上二话没说就将他关进了刑部大牢,也不说放,也不说不放,硬生生关了三个月。

他心里知道这是徐美人在背后做的手脚,无非就是他不乐意给徐美人做傀儡拱她得后位。但是他不止这样对徐美人,他对宫里所有的宫人都一样。

自己是个做奴才的,若是早早排了队,早就死过多少回了,所以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他想出獄容易地很,可是出去后該怎么办却是个问題。

因此,他原本准备在狱中呆一段時間修养身心,坐山观虎斗的,誰料宮內有人要整死他的侄子朱良,若非裴妃的人帮忙,他的侄子竟然差点小命不保——他坐不住了。

他知道裴妃背景深厚,又是皇上做诸王时娶的继室,此次本來就应立为皇后,可是皇上装聋作哑,假装没有继室这回事,既然裴妃未能封后,那皇后宝座自然引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盘点整个后宫,有可能封后的四大人选——耀德宮淑妃裴氏、显德宮贤妃韩氏和崇德宮德妃尹氏以及美人徐氏,可这四人各有短板:

贤妃韩氏虽曾得盛宠,但不为已故婆母曹太后所喜,甚至有孕都不许生下,韩氏后来一蹶不振,似乎再也无意争宠,只以教养魏王为乐;

德妃尹氏贤良淑德,相貌却略逊一筹,一向不得皇上宠幸,不过是熬的年份长,幸而她不争不抢,是个最安静平和的性子,是以颇得皇上尊重;

至于美人徐氏,原是曹太后身边的婢女,出身卑微,又无子嗣傍身,虽得了盛宠,位分却寻常,她一直不甘心,一面在宫中打击异己,一面百般邀宠想要登上后位,皇上态度不明,只一味纵着她。

这几人中,唯有裴淑妃地位最高,门第最显赫,且性格温柔平和,但缺陷是母家实力太強,兄长手握重兵,父亲又在吏部经营多年,把控朝中人脉,引得皇上忌惮,是以裴妃的位子也尴尬。

不过朱清就算看得再明白,也知道自己这次光靠躲是躲不过了,到了必须要表态的时候了。

毕竟徐美人的示好示威他都可以不理,但裴妃的,他不敢坐视不理,他清楚地很,一旦裴妃示好他不接,剩下来估计就得是大棒了。

他犹豫忖度半天,心中暗暗定下了主意。

没过多久,天下大赦,朱清也被放出,重新回到了皇上身边继续侍候,皇上要出征打仗,身边没有贴心照顾的人不成。徐美人气得牙根痒,也无可奈何。

此时晋军和梁军作战的前线部队遭到了巨大的威胁,梁帝听从了宰相敬翔的建议,重新启用了名将王彦章为北面招讨使,以段凝为副,在德胜大败晋军。

晋国皇帝披甲持锐,亲率郭崇滔、李绍容等大将赶赴前线作战,皇帝嫡系李四原部也赶赴前线,裴玉圃亦跟随护卫。

皇帝临行前曾召集后宫亲眷,洒泪宣誓道:此次若不胜梁军,将被梁国所灭,到时必在宫殿外设薪置火,焚烧全宫,绝不让你们落于敌军之手。

当时所有宫眷均颤栗不安,唯有淑妃神色不变,举酒祷祝道:“臣妾等必与皇上共生死。”

皇上甚是安慰,当众御赐牡丹一朵,亲自为她戴在冠上,承诺道:“你大哥在前线作战甚是勇猛,你放心,你们裴家所立功勋,我都一一记得,来日必将相报。”

众人均皆侧目。

皇帝又嘱托淑妃摄后宫事,淑妃坚辞不就,举荐了贤妃和德妃二人执掌六宫,合宫皆称贤德,唯徐美人不乐,回宫后和皇帝吵闹不休。

皇帝虽按下性子哄劝了她,但心内已有不喜。第二日,便叫过儿子魏王来,让他多去耀德宫走动,气得徐美人竟连皇帝出宫远行都未起身去送,皇帝大战在即,也未与她计较,便自领兵出战去了。

重逢

却说这一日正是各宫亲眷来拜见的日子。

晚晴早早起身沐浴焚香,精心梳洗后,便在佛堂礼佛,那心却怎的也不能平静下来,这才亲自体会到了“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滋味。

好容易熬到了巳时,便听到前殿有寒暄之声,是钰轩的声音。她的心咚咚跳个不停,用手敷一敷面颊,竟是火热一片,恨不得拿冰去敷上。

不久,便听到杂沓的脚步声往佛堂走来,她忙忙避到了耳室,便听到淑妃吩咐珊瑚道:“所有人撤出此处一箭之地,我要和三哥去佛堂上一炷香。”

那话音刚落,佛堂门便被打开,钰轩见到蒲团上空无一人,疑惑地看着妹妹。

淑妃笑对哥哥说:“人在耳室里呢,三哥快进去吧。”说着自己便在佛龛前蒲团上跪下祈祷。

钰轩打开房门,见晚晴含笑站立在门口迎接,身着一袭浅碧色长裙,头发郑重挽起,插一支比目鱼形金簪。

那清俊秀丽的面庞红扑扑的,更显得肤如凝脂,目如秋水,绰约风流,比上次见她更成熟稳重了几分,脸上的凄怆之气也消失了,平添了几分喜色。

钰轩只觉心跳如擂,百感交集,上前一步,将眼前女子一把揽到自己胸前,泪如倾盆而下。

晚晴将手臂环绕在他腰上,亦垂泪不止,二人相拥良久,晚晴终究推开钰轩,哽咽道:“轩郎,你还好吗?”

钰轩略点一点头,牵起她的手,轻握了一下,忽地将她手展开放在眼前,颤声问道:“晴儿,你的手,怎得这般粗糙了?”

原来她的手前几个月在柴房烧柴早磨得长出了厚厚的茧子,这一月以来,虽然未再做这类粗活,那手上的茧子却一时退不去,还有些硬茧在,指掌间尚未恢复往日的细滑,是以钰轩问她。

她低下头,未发一言,眼泪一滴滴落在青石砖地上。

钰轩忽然低声道:“晴儿,你脱下上衣我看看你的伤。”

晚晴肩膀一颤,摇头道:“没事了,没事了,轩郎,都过去了……”

钰轩含泪说:“你让我看看,你俯在榻上,我看看伤痕……我听说那帮该死的竟然给你撒了把铁蒺藜刺你……”

晚晴一头扑到他怀里,小声哽咽着,悲不自胜道:“轩郎,我差一点就要……死在那里了……若不是有贵人相助,我现在,坟前的青草都盈尺了。”

钰轩又疼又怒,不自觉用双臂紧紧箍着她,流泪道:“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了,来,让我看看你的伤痕。”

晚晴却说什么也不让看,只道:“那位贵人给调了药膏,说不会留痕的,在这里看不好,日后出了宫,总有看的时候。”

钰轩知道她自来爱体面,再说此处的确不方便,便也没再坚持,只冷冷道:“晴儿,你放心,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晚晴惊诧道:“轩郎,那龙七哥可是我的大恩人啊,你千万别……”

“他出家去了”,钰轩眸色凉如冰水,切齿道:“幸好他救了你一命,否则,我让他掖庭局变成血海……”

“他果然出家去了……”晚晴心内惘然:“难怪当初我便有此预感了,轩郎,他若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你能不能帮帮他?”

“当然可以,不过他后面自有他的势力,一般人动不了他,你放心吧!”钰轩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道。

晚晴听他这般说,也没再细究,便又道:“轩郎,那……那你没伤害别人吧,就是高大人,他也是受人指使的。”晚晴摇着他的胳膊,哀求道:“你好歹放他一条命。”

“放心,我没动他们”,钰轩淡淡道:“咱们的势力暂到不了掖庭局,如若不是这般,我又怎会让你在那里受罪……”

说着,又叹口气,用微凉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庞,望着她的一双明亮的眸子,温柔地说道:“晴儿,你不该背着我进宫来。”

晚晴强忍悲伤,拉着他的手坐在竹榻上,轻声道:“不这样,怎得救我父亲呢?现在,他还好吗?”

钰轩揽住她,低低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替他报了肠痢,出狱在秦州就医。

前两天我又去了一趟秦州,悄悄为两位老人新租了一套宅子,派了两个可靠的仆人,照料他们的生活,今年年底会趁着大赦,将他改成流刑,到时走个过场就将他们两位老人家接到身边来。

此事我在刑部上下已经打点妥当,倒是你,你在掖挺为何受了那么多罪,爹不是说必能保你平安的吗?”

晚晴听他说了父母的事情,不由心里大慰,不过见事情又涉及裴时,忙遮掩道:

“此时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不可以待太久,反正我已安然从鬼门关出来了,咱们不计较了吧。”

说着,又从炕几上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钰轩道:“你拿着这个,藏到一个妥当的地方,千万放好了,可能以后会有用。”

钰轩打开盒子看了看,是一支有瑕疵的玉簪,狐疑道:“这是什么?”

“是掖挺一位姑娘所寄放的东西,你帮我收好了。而今咱们在优伶那里没有自己人,此物日后若还可用,必是大用。”

说完,想了想,又打开身后的衣箱,取出一件粗陋的红色衫子,对他道:“这个,你也拿着吧,和簪子放在一起。”

钰轩见她这般说,也没多问,便取过东西放到自己身边。又从袖中取出一对镶红宝石白玉耳坠,给她戴在耳上,贴在她耳边道:

“你还替别人拿着定情物?那你自己的定情物呢?来,看看,喜不喜欢这耳坠?”

晚晴被他温热的气息所惑,那耳朵红到了颈子上,她羞涩道:“别闹,娘娘在外头呢。”

钰轩见她这般,忍不住将她的脸抬起,轻轻吻上她的唇,那唇细软柔滑,钰轩只觉得一阵细细的酥麻轰地传遍全身,他忍不住气息粗重起来,晚晴轻拍了他的手一下,娇嗔道:“在佛堂你也敢?”

钰轩含笑望着她,声音犹如裹了蜜糖的细点,软糯又酥滑:“晴儿,你越来越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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