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然而每个人都知道他在问什么。
负责清理战场的两个小校官对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道:“陛下,战事起得仓促,拼杀太过激烈,又有战马冲锋……”
另一人唯恐他说出那个字眼激怒天子,抢道:“……我们仔细翻检,并未发现袁将军遗体,陛下节哀,或许事情尚有转机,袁将军竟是带伤逃过一劫,也未可知。”
城下大片旷野漫无边际地向四面伸展,一览无遗毫无遮蔽,这话显得苍白而可笑。
然而预料中的雷霆怒火并未到来,皇帝的背影如凝固般一动不动,半晌,举起一只手,缓缓朝后摆了摆。
两人如逢大赦,忙不迭告罪退下。
待城头只剩几个亲信,承嗣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问道:“说吧,是谁下的手?”
他的语气平缓而充满危险。
方五儿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侧目看向一旁。
他目光所指之处,孙悦安静地站出来,一语不发,高大的身躯如天柱倾倒,缓缓跪了下去。
承嗣看着他,点了点头:“果然是你。”
裴宣德有些发怔,急道:“等等,陛下,难道不是凉人……?”
承嗣淡淡道:“若是凉人设下这计,会不做周全准备,倒让我们如此轻易拿下恰旺?朕还没瞎。”
他对着裴宣德说这话,目光却紧紧盯着孙悦,一瞬未瞬。
孙悦极为不敬地与他对视,沉默。
“你早已做了这个打算?可笑我昨夜还以为……”承嗣缓步走上前去,离孙悦愈来愈近,“那是你之前埋下的,预备‘屠龙’的棋子?想不到竟派了这种用场。”
他每一步都强压着怒火:“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做的安排?这是第三只雪鹿了,孙叔,我从没真的拿你当臣子看,可是你是不是该先问我一句,如果要付出这种代价,还想不想吃?”
他站在孙悦眼前一步处,冷冷道:“就算一定要这么做,为什么是偏偏是他?或者说,这其实才是你想要的?你并没那么在乎是和是战,只是想除掉他,对吧。那天凉人袭营时你问的话,我到今天才明白。你是觉得答应赏你,就是对你放手,不答应,就是还舍不得你,你就有资格去……可是就算我不放你走,你凭什么管我,嗯?”
他蹲下身,与孙悦平视,道:“我是皇帝,不是你的娈宠。我宠幸过的人可不少,你打算一个个杀过去?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张君瑶也上过龙床,你去啊?哦,对了,别忘了宫里还有几个女人,日后我纳妃立后,你是不是也要提刀杀进禁宫,见一个砍一个?”
孙悦的眼神深不见底,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人。
李承嗣颤抖的手握成了拳,强行压制着,眼中喷火,声音压得微不可闻:“你是将军,还是妒妇?”
“那天我选错了,没关系,现在也一样。你不是一心想躲得远远的,跟我一刀两断吗?就遂了你的意。”
“从今以后,你我只是君臣,再无其他。”
衍帝转身离开,几个臣子又敬又畏地看了孙悦一眼,小心翼翼地绕开他,三三两两离去。
方五儿走到石阶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仍跪在原地,背影被夕阳染成一片金红,庄严而苍凉。
他若有所思地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直到四周重归安静,孙悦缓缓起身,唇边露出一丝残忍而快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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