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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班师 收留

薛霁看向镜中的云舒,后者仍旧闭着眼睛。

头发碎屑扫过,她像小猫挨了逗似的把脸皱一皱。

“云舒。”她把手机揣回兜里,走上前扶着椅背。

“……嗯?”

理发师开始替她的头发上黑色染料,云舒眼睛未睁的样子活像尊正静静等待着陶艺匠为自己填色的玩偶。愈欣赏,愈能感受她掩藏在这一刻乖顺之下“精致的淘气”。

“说嘛。”

她像是受不了在本就闭上眼后一片漆黑的缄默里下沉,紧紧揪住薛霁这一声轻唤,语气甚而带着闭上眼不用看到对方表情,所以难得无所顾忌的撒娇感。

“你带了家里的钥匙没有?”

云舒瘦小的身板在皮椅里耸耸肩,镜子倒映出她的冷笑。

“他们只在都要值班,所以不得不让我照顾小旭的时候才舍得给我钥匙。”

……

宴席上,徐老师见她听完后有不忍翻腾的神色,捏着酒杯主动同薛霁的碰了碰:“这杯大哥必须敬你。”

在四面旁听的同事也是面有戚戚,不觉间她的酒杯又满了。杯口荡漾漂沦的泡沫像大家一只又一只盛满惊艳的眼珠,于薛霁拈起酒杯时齐刷刷盯着她不胜酒力后冰消雪融的脸。

在这段暴发户妻离子散的盛大悲剧中,宴会的气氛终于被推向了最高潮:

“小薛同志啊,不愧以前是搞艺术的,果真性情中人!”

……

“师傅,麻烦去廊桥。”

薛霁拉上车门后将雨伞停靠在自己与云舒腿间,既轻既熟稔地在副驾驶座后面对司机吩咐。

她重新染回黑色的齐耳短发软软地枕在车窗玻璃上,有雨点在敲动,窗外各色店招与信号灯霓虹的光亮折射在雨滴里,汇集为一道又一道残红暗绿的下流的水痕。云舒呵出一团暖气在玻璃上,将窗外的陌生景致悉数模糊。

捷达2000的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蹭出咕咕的响动,云舒滑动在车窗上的指腹也发出咕咕的声音,一远一近好像在唱和似的。出租车逐渐驶离夜间行人稀少的教育园区,车流慢慢汇聚成长队。

薛霁伸手帮她把偶然翘出的一两撮头发捋平顺,然后收回目光,拿出嗡嗡震动几声的手机。

是文太太发的消息,说陈先生的老朋友登门叙旧时送了许多松茸作伴手礼,遂邀薛霁和星期六上家里去尝尝她做的松茸鸡汤。

话到这一头,文太太又抱怨这两天城里的倒春寒实在是来势汹汹,她出门总觉得有风携着冷劲儿往自己脖子缝钻,故而又盘算下用过午饭的时间,让越看越喜欢的准儿媳陪自己上街去挑两叁件适合这样倒霉天气穿的衣服。

最后宣告道,过两天秉颜就要从福建带吉成回来了,老朱留在武夷山照看茶厂生意。

算上秉颜和薛霁这对姑嫂,指不定逛完街晚上回家还能凑个牌局,堪堪是充实的一天。

薛霁拜读完毕,咔地锁上屏幕,闭上眼长吁了一口气。

“怎么了?”云舒转过头,手指暂停在已清晰的纹路半道上。

车厢后视镜上悬挂的平安结被路灯用暗黄色的灯光将影子漫漫投射在她脸上。的士走走停停,流苏也扫来扫去。这看上去很痒,所以薛霁勾起食指从她的鼻梁刮到鼻尖,云舒跟着她的手指沉下睫毛。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头发收起来。”

“骗人。”云舒讲。她转回去重新面对车窗。

“为什么这么想?”

“我这种事当然用不着你露出那种苦恼的表情。”

薛霁要哄骗她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她亦母亦姊柔波万顷的面目,能让任何出口的敷衍变得春风化雨。而遭遇云舒的揭露时,一双眼又是有明星好整以暇高悬的夜幕。

而当云舒想要同样去做、甚至只是承认做过时,都会感到分外困难。她不免在心里批驳这不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然而那“心如明镜台”的最初还是回不去了。

“真的。”薛霁说,却不点明是哪一层面的真。

云舒画着一个漩涡样的圆圈。

“真的?”

“真的。”

食指在纠结中打转到终点,她忽然作罢似的用手背一揩,玻璃瞬间被擦拭得无云无翳。

“我想、”云舒侧过脸,同玻璃中的倒影相悖,朝薛霁看去,“我想周六请你和我一起,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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