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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自重 终章-下

大宁东启八年盛夏,安帝登城墙,颁布罪己诏,澄清山南谋反旧案,禅位河西节度使。

卢龙驻军表奏,愿拱卫新君。颜氏表奏,愿臣。

川西驻军安承柄始闻消息,半月之后表奏俱如旧,则事新君。

新朝未定国号,西北一线夷国愿交结新朝,以求重修旧好。

八月,河西节度使称赤帝之子,尚火德,着暗朱冕服践祚,建朝夏,复青京古名长安以定京师。

山河初平定,烟尘歇,硝火灭。水殿风来暗香满,一十一年如电抹。聊以卒岁,春秋十轮。再回首,当年乱臣、少时贼子,已然登极问鼎。

洗去鲜腥的含元大殿,初登大宝的年轻帝王眉展锋芒。山河将要匍匐于他足前。

“诸道臣者,可循旧制。不臣者,则战之。”

“国之山河,寸土不让,涓滴不弃。裂山川、阻江流者,虽远必诛。”

一朝天子一朝臣,满殿新臣对于新帝对诸道的态度,各怀见解。但碍于这位新帝之前血洗含元殿的做法,议事间更是连连去字,难以揣摩圣心,一时之间维诺不言。只待日后徐徐图之。

当然,新臣们更关心的是前朝刑部尚书颜岁愿的去留。毕竟都听闻过新帝与颜岁愿那段为了政见合一不清不楚的往昔。

言念及此,新臣们着实揪心不已。颜尚书素来性直如弦,倘若新帝仍旧痴迷不悟非要与其纠缠,只怕是卢龙与颜氏又要掀起风雨。

说不得,说不得,新臣们不约而同的打算好主意,齐齐做痴聋的瘫子。

正在众臣敛容息气之际,丹阶之上的帝王,山河饰衮服冕旒轻晃荡,忽然站立。

程藏之目光直落殿中衣紫佩饰金鱼的颜岁愿,对方眉睫垂落,似绵绵远山一线翠墨。他看着颜岁愿静默神情,不惊不辱。喉口欲要出的言辞一顿,便是上殿前豪饮一壶烈酒,他也仍不敢问——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颜爱卿,卢龙驻军主帅世代出自颜氏,今朝也便交至你手中罢。”

新臣们一愣,那安承柄率部都是缴回军权,怎么到卢龙这里就放权了?知情人皆知,新帝满族俱灭便是因前任中宁军主帅颜庭所谋。今时,新帝此举实在令新臣们摸不着头脑。

“臣,愧不敢受。臣一族因军中争权饱受苦害,由此可见军权唯有交至君王之手方安。请陛下三思。”

颜岁愿竟也是拒绝了。

程藏之顿默许久,又道:“宰相一职尚缺——”

“臣资历尚浅,身负卢龙驻军之罪,不敢受。”

颜岁愿竟是拒绝了出将入相的好机会?!新臣们不由得多瞟了这位前朝尚书几眼,若玉刻的人物,长眉云鬓气度雅然。就是心纯过直,不知好赖,白白错过了千古流芳的机会。

正在新臣们腹诽不止时,程藏之却是眸色含笑,他声彻大殿,“爱卿,既不要出将入相,封王如何?”

“封号,思如何?”

新帝径自言语,定下世袭思王一爵位。

待群臣反应过来时,才忆起史书之上曾记载一位思王,又称为陈思王。新朝这位思王,显然是程思王。

想通其中寓意,众臣纷纷屏息凝神瞄了眼尚还隐忍不发的颜岁愿,都等着下一场风暴。

“至于封地,”帝王于万岁殿之上,缓缓张开双臂,坦荡胸怀,“此处可喜欢?”

——我这个人,也困不住你吗?

——我已经被囚困十年了,你想做我余生的牢笼吗?

即便我是你放在心上却不喜欢的人,即便你是因为颜氏族人的愧疚,即便你要归复封王拜侯的人生,我也要做困守你一生的封地。不惜所有,不悔此生。

颜岁愿素知程藏之不内敛自重,近乎厚颜九尺,却也未想到今日之景。而程藏之为何会公然至此,他亦然明了——情之所至,万般忧悸,唯有一个确凿不移的答案才能安心。

九天阊阖,豁然长风袭来。众臣迷眼之际,有叹息声随风而散,尽是无可奈何却又掺杂妥协。

逆融融旭光,凭风扬首见程藏之双目含笑,眸底却尽是忧惧。颜岁愿三振宽且长的衣袖,双臂抬起,躬身俯首道:“臣,甚为喜欢。”

程藏之,要的不过是一句喜欢。他怎么会不愿给他呢。

程藏之满腹壮胆的酒此时才热烈起来,却是从心头发热燃至眸眶。颜岁愿这句喜欢,他不敢问太久了。问这句喜欢的时候,仿若崇山将崩,长河将涸,琼昙一刹间将凋萎。又如似捧心待碎,胸腔一劫若洗。

幸而他百岁之愿的人,愿意定他山河与不安之心。

殿中青年身后无尽来日熹微,群臣幻想风暴化为乌有,风光无限好。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年年月似同般圆。可却只有碌碌人世知晓,世间一草一木朝夕间不复昨日。

内阁议事的诸位大臣战战兢兢不敢言,上座的赤黑龙袍帝王神态含怒。

皆因表奏臣服的各道节度使提出要求——与国君结姻亲之好。偏偏,新君心不在此。谁人敢言,便不是去字,而是去死二字。

内侍匆匆将整顿卢龙军务的思王请归,才使得众臣得以获生。

颜岁愿挥手撤下殿中侍庐者,走向盘龙环绕椅中的帝王。

程藏之一见著紫的人影,当即动动眉眼,“你的事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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