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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黑暗中呻吟 第 4 部分

那是我们久违了的北方原野,老远老远就闻到了那麦苗的香气,所有青碧色的回忆都渗透了北方麦田所特有的令人迷醉的气息。

沿着纵横交错的田埂走向麦田,田埂旁是浅浅的水沟,汩汩流淌的清渠缓缓涌向一块块整齐的麦地,柔软的青草在水沟中悠悠地舞动。麦子刚刚秀穗,田野上笼罩着青纱般的雾气。小麦地低语,宛如一群群窈窕的少女,亭亭玉立,水灵灵、喜盈盈地眺望着辽阔北方旷野上气宇轩昂的白杨林带。经过枯燥而寒冷的冬季,随着麦苗的返青,一望无际的北方大平原,便如一卷慢慢展启的巨画,越来越亮丽,越来越立体,越来越令人激动不安。置身在麦田中,看小麦万顷碧波般将青葱的涟漪推向遥远,成群成群的鸟儿在田野上啼叫着飞去飞来,庄稼汉愁苦的眉宇间开始贮满期待。我们可以从他们土地般淳朴的表情里读出所有关于庄稼的消息。若是一场新雨过后,原野便鲜亮如列维坦笔下的风景画,我们忍不住去触摸麦子,手在纤细的麦芒撩拨下麻酥酥的,有种心痒难当的快感。空气里飘满粮食的香气,微醺的陶醉漫溢着,来自土地的深情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凡·高说:“当我们对许多事物不知其所以然的时候,除去走到麦田好好看看麦子的生长之外,我们还能从哪里得到启示?这些麦子的历史正如同我们人类一样,我们吃麦子做的食品过活,从某种程度说来,我们很像麦子,我们和麦子一样,不需要任何力量的推动,就会不断地成长……”

这段话是凡·高在画艺巅峰状态的1889年写给弟弟提奥的。在这之前,他充满激情地画过瓶中的向日葵、开花的桃树、草地上的蝴蝶、路旁的鸢尾花。在圣雷米,他看到“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的麦田,突然意识到,麦子的意象才是自己精神的写照。

他痴迷地观察和描绘麦田,对麦子各个时期的深情倾注在他光辉灿烂的作品里。

如同

如同少女步入谈婚论嫁的季节,麦子走过了纤润婀娜的青葱岁月,这时的麦田便如妖娆无比的金发美人,整个大地散发着丰满成熟的迷人魅力。金黄色的麦浪激情澎湃,金色的麦海使我们浑然忘却一切,年少的心会倏然成熟,那感觉犹如少女初潮、处子梦遗,慌乱而兴奋。

在远离田野后,每当想起“麦浪”这个字眼儿,我都禁不住怦然心动。我想,它是世界上最富感性的优美辞藻,简洁两个字,可以唤起无限联想,生动展示了人与自然的绮丽风景。有一次,我看到一幅玛丽莲·梦露的照片,不知为何,竟立即想到“麦浪”。也许是她那金灿灿的头发、丰腴的肌肤、勾魂摄魄的笑容都弥漫着麦田般的性感,我想,那是最原始的来自自然也来自内心深处的巨大诱惑。

2003年初冬,我从《收获》杂志上读到杨争光的长篇小说《从两个蛋开始》,小说开始就描绘了雷工作和白云霞在扬花灌浆的麦地上的男欢女爱。过后,雷工作几乎记不起整个好事的过程,“他只记得麦秆被压破以后发出的响声,和打枪一样。麦秆破裂以后的清香直往他鼻子里钻。他使劲正使在兴头上的时候,身上的什么东西被突然抽走了。一下,一下,又一下,连他的手指头和脚心都感觉到了。然后,他就有了种甜的感受。忘不了又说不清的一种甜。”然后白云霞问雷工作好不好,雷工作只说好,白云霞问他怎么个好法,雷工作回味了一会儿,就说了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和革命一样好。”

这是我所见过的与麦田有关的最具性感、诗意,同时又最具时代特色的精彩小说。

在扬花灌浆的麦地上颠鸾倒凤,还有什么意象比它更畅快、浪漫,更具“野合”色彩!

收获

经过了青葱岁月之后,就是如期而至的麦收时节。在北方乡村的黎明前,一家一户的灯便纷纷亮起,一柄一柄的镰刀在夜色中闪着剑一般的亮光。在早些年,城里的学生们便会来到成熟的麦田,体会麦子带来的大地亲情。人们披星戴月,开镰、收割,收割、开镰,脱粒机扬起金色的粉尘,饱满的麦粒像金色的溪流汇成丰收的大河,金字塔形的麦秸垛魔术般布满乡村的场院。收割后的田野,剩下一行行麦茬,在田埂巡视,像将军面对大战后的疆场,战斗的欢乐浮现在眉宇间,和着汗水的歌声飘荡在田野处处。

关于那劳动的歌声已渗透过几代人的记忆,它们如条条柔软的丝带飘扬在我们以后的所有岁月。常常,我从电视里看着机械化大生产中的收割场面,在为现代化的奇迹惊叹之余,不无遗憾地为人们失去了切肤体味收割的欢乐而叹息。现代化在极大地减轻了人的体力劳作的同时,也让人们丧失了那劳动的兴奋、兴奋后的疲惫、疲惫后舒适的欢愉。

无论是如梦如幻的青青麦田还是波浪滚滚的金色麦海,抑或是收割后布满麦茬的褐色大地,有关麦子的景色使人百看不厌。在少年时短暂的学农日子里,我曾久久留连在麦田,直到血色晚霞完全融入土地,麦子的情绪揣进心头,在很长的时间里它们的低语都会像风铃在内心深处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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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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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到凡·高,我曾痴迷他的画和人,甚至痴迷他单纯的癫狂(在我二十岁的某个凌晨,读罢欧文·斯通写的凡·高传记《渴望生活》,抑制不住对他极大的同情和爱戴,立即动手,在家中的一面墙上贴满了他绘画的印刷品)。凡·高说,成长的真正力量隐含在麦子的颗粒里。我看过好几幅他笔下的麦子,风中的、雨中的特写,还有大篇幅的麦田。比起他的向日葵,他的麦子的特写似乎缺乏狂放与激情,而是呈现着某种无名的忧郁和感伤,那时他正探寻如何在画中表现麦子。可惜,这位饱受苦难的天才,没来得及将麦子的寓意展现得尽善尽美,就饮弹而逝了。我想,炽热的向日葵和忧伤的麦子也许正是凡·高内心世界的两极。凡·高的绝笔之作名叫《麦田上的鸦群》。在这幅未完成的杰作上,金灿灿的麦浪是热烈的,横贯整个画面,粗粗拉拉,犹如举向天空的一片手臂,低沉的y霾和汹涌的麦浪好像都在嘶叫,天与地分裂,纷纷扬扬的乌鸦翻飞。今人已无法准确清晰地解释画家的意图,这是凡·高留给后人的一段关于乌鸦与麦子的无声寓言。

感恩

在我年轻的时候,曾写过歌咏麦子的散文《亲亲麦田》,叙说了我对都市水泥森林和噪声废气的惶恐,哀叹土地的子孙们争先恐后地投奔都市,而在曾经迷人的乡村,大片大片的丰饶田野也被逐步蚕食,装扮成不伦不类的拙劣城镇。

“人们忙忙碌碌似乎无暇也不愿再去看看麦田、想想关于庄稼的事情,亲亲麦田便成了奢侈的精神旅行。”文章最后的落脚点是:“我常常在梦中见到那令人目眩的麦田风景,在馨香田野的怀抱里忘却一切。我想,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对大地的感恩之情。”

我的老师马德馨先生曾特别在结尾这段文字之后批注,表示有同样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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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

经过了很多很多年,我对麦子的朴素情感依然,但现在,当我身在都市去回想麦子,更多的是想那麦子带给我的关于人的联想。

几天前,我看到一部法国电影《迷路的人》,讲述的是1940年纳粹军队近巴黎时,艾曼纽·贝阿扮演的年轻女教师携带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在逃难中迷途的故事。影片到了中间,就成了一个漂泊的少年与年轻寡妇相互渴念与拒绝的内心挣扎,还有一段艾曼纽·贝阿与那个一起在逃难中迷路的十七岁少年激情燃烧的戏。这部电影不算很精彩,但其中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却触动了我。那是艾曼纽·贝阿手拉儿女在那个十七岁少年的带领下逃离敌机轰炸,四个人跑过麦田,镜头俯瞰着慢慢摇过,刚才主色调还是青绿的树木和田野,一下就进入了金色的麦田。阳光下的每一条麦穗都闪闪发光地摇荡,他们携手奔跑着,穿过灿烂辉煌的麦浪,直到进入树林。飞机的轰鸣和扫s一直在画外响着,我在观看中几乎没有一点儿担心,反而有种诗意的刺激和沉迷。这个细节在片中反复出现了两次,那影碟的封面就是穿越麦浪的画面。事实上,就是这个影碟封面和艾曼纽·贝阿的名字,促使我买下这部影碟并在当晚迫不及待地观赏了它。

这部影片,确切地说是影片的两处细节,让我再次沉吟于关于麦子的问题。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对艾曼纽·贝阿的面貌有着深深的痴迷,我几乎看过她主演的所有影片。她的脸非常特殊,我曾几次将影碟机暂停,反复端详那张生动的脸,试图用传统的黄金分割定律来解读出其中美的因由,但越是揣摩越是迷惑,也许,真正的大美女确实是难以解读的。除了那双著名的大眼睛,她的鼻子、脸蛋、嘴唇似乎都并没有太多的可圈点之处,她的两颊凹陷,颧骨凸出,眉毛的末梢也有些下垂,吻部朝前。这些孤立看都难以胜出的部位,却在她的脸上搭配得天衣无缝,美不胜收。宽而高的额头表明了她的精灵和智慧,深邃而内敛的目光,显示了咄咄人的情欲和令人难以接近的凛然和傲慢,而朝前的吻部及略厚的红唇却暴露了她母兽般的攻击性。世间很多美女都有着鲜明的柔弱,艾曼纽·贝阿似乎不同,她的柔弱是在强者的层面上的,就像她的身体一样,那么小巧甚至有些瘦弱,但却出人意料地丰满,女性的玲珑起伏在她的身上达到了完全的浑然一体的境界。她在《甘泉玛侬》和《地狱》中营造的都是山野的尘世之美,在影片《不羁的美女》(又译《蛇蝎美女》、《美丽坏女人》)中,她充当那个古怪老画家的l体模特儿,让全世界的影迷从各个部位仔细见证了她的魔鬼身材。最终,她的无敌美色作为“不为人知的杰作”永远被砌在了厚厚的墙壁里。我觉得“不羁”两个字译得最好,那应该是属于她的词语。

在那部令她彻底现“身”的影片里,不仅表现了她迷人的不羁,更有潜伏在不羁的外貌下的柔情和锋芒。那锋芒就像小麦的芒刺,密密麻麻,扎在腿和胳膊上几乎让人拔不干净,她让你亲近大地又犹如芒刺在背,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又无从选择地想舍死忘生。

和奥黛丽·赫本、费雯丽、碧姬·巴铎、伊莎贝尔·阿佳妮等著名美女影星不同,她们都像娇艳的花,而艾曼纽·贝阿则是田里的庄稼。她没有那些明星细嫩的肌肤,甚至满脸都是细碎的雀斑,她是性感美艳的,又是粗疏而有刺的,她的迷人就混杂其中。在《迷路的人》中,她与那个十七岁少年在暗夜的林边野合,那少年用打火机照看她的茹房和隐秘的下身,他说他要全面感受女人。

艾曼纽·贝阿穿过麦田,这个意象让我久久回味,我似乎找到了她所以荡人心魄的奥妙—她就是丰饶的麦浪。

这个不羁的美女走过金色的田野,我不禁既爱又恨地在心中呼唤一声:麦子,我的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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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附体

三十多年前,即1973年,我刚刚小学毕业。这一年还处在所谓“文化大革命”之中,其间有很多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比如“批林批孔”,比如“张铁生交白卷”。那时的中国银幕上,除了样板戏基本没有自己的故事片。这些政治和文化的特有的景观对我们的成长无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想说的是,这些事件虽然重大,但与自己的关系没有最直接的冲突,因此而今回忆,多已有些模糊和缥缈。但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初夏,有一件事情让我刻骨铭心,那就是亲身见证了一次灵魂附体的事件。

那天中午,我正和几个同学在街上玩,有一个姓马的同学脸色惨白地从我们跟前经过。我们问他要去哪儿,他声音颤抖地说要去找他的姐姐。

“太可怕啊!”他带着哭声说,“她被死人附了身!”

他的姐姐是我们街上有名的美人,那年也就十八岁,却早早参加工作在毛纺厂当挡车工。她奇特的遭遇自然让我们好奇,于是,一伙人就跟着姓马的同学一起去找他的姐姐。在去往郊外的京石公路上,我们追上了她。原来那姐姐正被其父母和几个亲戚连搀带押地朝某个地方走去。他的姐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面色没有过去白皙,显得特别黄,眼睛也是直愣愣地,仿佛换了一个人。确实是换了一个人,她不像过去那样的沉静和寡言少语,而是一路上喋喋不休。最让我们瞠目结舌的是她的声音,那是一个嘶哑的男人的声音,一直在表白是如何爱那个姐姐,“我肯定会一辈子对她好,只要有一分钱,我也要给她花……”等等。我们都不明白什么叫“附体”,为什么明明还是这个姐姐的外形,内里却是一个男人。“她”在不停地说话,跟着的父母还有亲戚就不停地附和。一个瘦小的老太太似是其中主力,她颤巍巍地劝说着“她”其实是“他”:“我们都明白,你就先放心离开吧!你要真喜欢她,就先出来!先回到你住的地方吧!”那姐姐有些累了,就被人用自行车驮着,但“她”仍是不住嘴地絮叨,声音低沉,后来就真的沙哑了。一路走一路表白,一路劝说,那同学的妈妈早已泣不成声。走了差不多有五里地,最后在一个两边有着麦田的路旁,突然,那姐姐就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她恢复了原来的声音和眼神,左顾右盼,很纳闷地问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马姓同学的姐姐有个早恋男友,两人在同车间工作。因工厂的一次事故,男友突然死了,不知为何,竟在死了数天后,忽然附在了那姐姐的身上。为了驱逐附在他姐姐身上的魂灵,就一路招魂地朝那男友埋葬的地方走去,最终,在快接近那墓地的路口,成功地将死去的魂灵驱走了。

这是迄今我所见证和遭遇的惟一的一次附体、驱魂事件。长大后,我从国内外的一些研究资料上获悉,魂灵附体事件确实在各国都常有发生。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与迷信无关,是现今的科学仍难以解说和分析的一种灵异现象。

二十七年后,即2000年,我从vcd上第一次看到美国经典恐怖电影《驱魔人》(台湾译《###师》)。那恐怖的震撼,是我看过的恐怖电影中所不曾遇到的。2004年,应编辑之邀写一篇分析该片的文章,我通过dvd重温这部恐怖电影,和第一次一样看得惊心动魄、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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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忌讳涉及灵异现象,使我们不仅丧失了文艺创作的一方瑰丽多彩的天地,更回避了对世界诸多不可解释现象的窥探和解析。我以为它是我们画地为牢的心魔在作祟。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恐怖题材的故事,不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它们给我一种特别的刺激和快感—悬疑的好奇、未知的惶惑、出人意料的惊悚。多年来,陆陆续续看过的恐怖电影也有几十部了,也收藏了不少恐怖片影碟,我对那些彻头彻尾的鬼怪僵尸类恐怖片,越来越没有兴趣,即使是大导演科波拉的《惊情四百年》也不过如此,因为这种恐怖片本来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中生有”,只能靠刻意的惊乍来刺激和吸引人。除了《午夜凶铃》勉强可看,我对日本的恐怖片普遍反感,因为他们的恐怖片多表现变态的杀戮、嗜血,而且可以看出导演对其的沉迷和玩味。看他们的恐怖片,血腥多过恐怖。这样的影片其实并不恐怖,因为它们远离真实,观众始终不能真正“入戏”。我喜爱那些有些写实意味的恐怖电影,比如希区柯克的《精神病患者》、《群鸟》,还有根据恐怖小说之王斯蒂芬·金作品改编的《闪灵》、《危情十日》等。这几部影片,除了《闪灵》,都跟鬼怪不沾边,基本是讲述人的精神层面的畸变导致的恐怖,换句话说就是心魔。《危情十日》讲述的是一个痴迷小说的女读者对作家本人近乎变态的苛求,所有的恐怖因子全来自她畸形的心理。

人心的变异而导致的恐怖更接近生活的真实,恐怖也就来得特别有力量。这种内心惊悚的变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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