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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黑暗中呻吟 第 3 部分

且鞘降南嗟执ァ?br /

不同的宗教供奉着不同的上帝,那膜拜的仪式自然会有所不同。

告别生命的最隆重的仪式就是刑场。我想,那些最后时刻仍在高呼革命口号的人,是在借助这最后的仪式表白自己政治姿态的上进,也是在为其痛苦中的亲人和同志留下些许的慰安,让他们在仪式之外知道自己就是死也是无畏无惧,忠贞不二。

阿q在临终仪式上的愿望很渺小,他只想把圆圈画得更圆些,认为人生总免不了要画画圆圈。当然这个文盲“革命家”最终也未能如意,但他画圈的样子却穿越时空,成为一个民族的经典场景。今天的很多官员要比阿q更达观和审时度势,或者说更幸运,他们在各种批文上画圈,根本不想关于圆或不圆的问题。他们潇洒而随意,简洁到连自己的姓氏也懒得再写一下,只是在下级的恭请字眼里,照自己姓氏符号上甩一个随意的圈,再往飞出的一条线尾写两个数字,表示其画圈的日期。这个圈和清朝皇帝的阅示符号是一致的,没有表情,大多也不表示姿态,只晓谕他人自己的目光曾在此掠过。他们很清楚,这是表明经过和知晓的一种无关痛痒的仪式。

表演

本来,很多仪式最早是中国的发明,但发扬光大却是在东洋。日本是目前最讲究仪式的国家,很多寻常的生活方式都让他们发展成某种极其讲究的仪式。比如世界闻名的茶道、花道等等,他们的相扑、武士道,以及待人接物的一切几乎都充满了表演性,一招一式都蕴涵着仪式的规范。

十年前,我第一次看到黑泽明的影片《罗生门》,觉得其中最迷人的地方即是结构的独特。该片真正实现了形式与内容的有机结合,不仅形式为内容服务,而且是双方互相服务,难分彼此。一个故事的三种角度叙述,传神地揭示了生活的不确定性,以对性与暴力的分解,表达了对人性存在和表层真理的质疑和思考。那时,我津津乐道于片中的哲学深度,沉醉于对那些经典的林中光影层次变幻的象征分析。十年后,因为遭遇了备受褒贬的中国电影《英雄》,我怀着对大师的强烈好奇,重新看了《罗生门》。重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比较一下1950年拍摄的这部黑白老片究竟在哪些方面影响了五十多年后张艺谋的电影制作。隔着十年的光y,我发现,《罗生门》是对人生仪式的祭奠,所有的争斗与争论都不过是求证一种仪式的完成。而仪式之外的那些鲜活人物不过是仪式的祭品,他们的喜怒哀乐其实并不重要。黑泽明想表达的并不是人在陈述事实时的天然曲解,而是人在某种情境下如何被仪式左右和变形。很多观众不能忍受其叙述的缓慢,是因为那些遥远的仪式对现代观众的压迫,犹如颈椎病患者,某些增生的骨质压迫了神经,导致胳膊或其他部位变得疼痛和麻痹。

《英雄》对《罗生门》的因袭没有人们渲染的那么大。张艺谋其实是极其坦诚的,他在借助《英雄》向黑泽明大师致敬,而致敬的方式就是将黑泽明所没能营造到位的形式渲染得更加突出、更加美轮美奂。张艺谋和黑泽明的不同是显而易见的,黑泽明是在怀疑,怀疑呈现在眼前的一切事实;而张艺谋是在肯定(三段叙事始终都是指向一种事实),肯定一种不出刀的刺客,肯定在历史的特定时候,放弃和妥协也是某种崇高的英雄行为。无数的艺术实践证明,那些怀疑者永远要比肯定者高明,也能赢得经久不衰的称羡。重看《罗生门》,我似乎理解了张艺谋执迷于形式的苦衷。

《罗生门》的思想核心就是以形式化的叙述在颠覆和诘问生活背后的虚妄。无论是樵夫的一路所见,还是密林中强盗的qg和杀人,与其说是在对怀疑论的阐发和对人性存在的深入思考,不如说是带有强烈表演色彩的仪式。古代的背景,日本古典戏剧的表演程式,以及现代视听蒙太奇的巧妙运用,都渗透着铺天盖地的仪式之美。三船敏郎饰演的盗贼多襄丸当着武士雅弘的面qg了他的美貌妻子真砂,整个过程具有强烈的戏剧表演性。若从行为心理学的角度出发,不妨看做露y与窥y的双重抵达。那时的电影还没有今天的过度暴露,影片通过阳光下的强盗和qg者——多襄丸脊背上晶莹的汗珠,以及受害人真砂从逃跑反抗到情不自禁的浑身发软顺从,将暴力施受双方的交媾彰显为被迫与接受的仪式。如果说小津安二郎诠释的是温良恭俭让的家庭规范,黑泽明则是在构建性与暴力的生命图腾。一温一火的两个大师,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日本“花道”与“剑道”的最具仪式化的两种民族性格。

在表现生活仪式的导演中,大岛渚是黑泽明的优秀继承者。他在影片《白昼的恶魔》和《感官王国》中都将性和暴力侵犯渲染成具有强烈表演倾向的仪式。1971年,迷恋仪式的大岛渚真的拍摄了一部名叫《仪式》的影片。几年前我曾看过,但看了不到一半就放下了,待到写这篇文字时,我将《仪式》的影碟翻出来,想把它重新看完。

影片讲述的是地方名门樱田家从1946年日本战败到影片拍成的1971年为止,长达二十五年的家族编年史。主人公满洲男是家族长孙,父亲战败自杀,母亲的护士出身一直不被家族接受。战前和战时都是政府高官的祖父一臣是家族统治者,叔父辉道是一臣的私生子,此外还有若干各色人等都住在这个大家族里。在这个未被战败击垮的贵族大家庭里,有着复杂的人际和政治关系。家族中左右派互相排挤、敲诈,但又由于血缘关系相互依赖、共存共亡。大岛渚试图通过对樱田家族兴衰的描绘,勾勒出日本战后历史社会的众生像。

我发现看电影与烹调一样,最难收拾的是夹生,没有一鼓作气地接受,再重新衔接总有些潜意识的排斥。曾经半途而废的东西,最终也许还会半途而废。这样一部人物众多、关系复杂又冗长的影片,离我实在是太远。几次拿起重看,但总是难以控制地走神,最后,我只是跳跃着浏览了个大概。最终,我也不知道,影片为何叫做《仪式》,而我观看这部电影的过程也差不多只是个象征性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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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1)

在自杀方面的词语中,中国人最常见的是悬梁、投河、蹈海、跳崖之类,这些方式最突出的特点是简捷。对于一个死心已决的人来说,让其苟延残喘地活着是在延长其心灵和r体的磨难。人之将死,最忌或最怕的是拖泥带水、藕断丝连。欲死还生、欲活无望,最是难堪事。

所谓了断,就是快速果断地斩掉那些烦恼的关系,自杀之人最后的尊严欲求,就是干净彻底地结束。

一般说来,干净彻底了结的最佳结果是私密的个人性和利落、少痛苦。

与最佳了结方式相抵触的是日本的切腹,即用一柄短剑剖开腹腔,将自己的内脏割断,从而达到自杀的目的。切腹的人往往要采取规范的仪式,这就使当事者很难死得痛快。据说,这种自我裁决一般需要五六个小时才能断气,而如果没有高级剑客的协助,有些拙劣的切腹甚至要长达七十多个小时。在求死中竟要忍受持续几天r体的极度痛苦,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小时候,看日本的战争电影,其中最觉触目惊心的镜头是不少切腹自杀的场面。

应该说,切腹是日本生命和文化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有很多仪式和讲究。对于这一独特自杀方式最具特色的电影演绎是日本老一代电影大师小林正树。他在《切腹》一片中以极其平静从容甚至惟美的叙述描绘了两代没落武士切腹自杀的过程。

这部充满仪式和形式感的武士道经典电影,曾获得过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在日本《电影旬报》“二十世纪百部最佳日本电影”评选中排名第十三位,名气和成就都高过黑泽明的《用心棒》和《穿心剑》。

因为不少中国观众还比较陌生,我想用多一些介绍的文字。

影片的故事背景是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因为国泰民安,曾经叱咤一时的武士阶级都变成了失业的浪人,他们中的有些人常跑到诸侯家,希望借其玄关前的空地切腹自杀。据说,如此风气始于一个传闻:一名武士忍受不了窘迫的生活,走投无路之际来到京中的大臣家,要求借他们的豪宅举行切腹,以体面地死去。大臣为其气节所感动,遂将其收为家臣。其他穷困潦倒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纷纷效法,被访的人家多半给钱了事,久而久之借地切腹竟成了勒索钱财的手段。影片就是在此背景下讲述两名浪人前赴后继的切腹。一个名叫津云半四郎的老浪人来到大臣井伊家,声称自己系前福岛正则之家臣,失势之后流落京都,现穷途末路,不忍偷生,愿借贵宝地切腹。接待他的井伊家老遂向他讲述了不久前一个名叫千千岩求女的年轻浪人前来要求切腹的遭遇。影片以对话展开故事,两条线穿c叙述,随着情节的步步深入,观众慢慢明白两个浪人原是岳父与女婿的关系。前一个自杀浪人千千岩求女,是在妻子和孩子都重病而无钱治疗的急迫困境下选择了此冒险之举,后来的岳父津云半四郎是获悉女婿最终是被迫切腹后为复仇而来。我在2004年看了这部四十年前(1964年)拍摄的黑白电影,看后最大的惊讶是,此前人们一直认为张艺谋的《英雄》是学习了黑泽明《罗生门》的叙述方式,殊不知《英雄》在结构情节、气氛渲染、镜头运用,甚至场景的设置上的影响都是来自这部《切腹》,换句话说,是《罗生门》和《切腹》的结合成就了《英雄》。张艺谋对外在形式和内在仪式感的入骨迷恋毕露无遗,说这话并无贬低《英雄》的意思,相反,我喜欢《英雄》的地方恰恰是它浓烈的仪式色彩。

小林正树在展现切腹过程时,有着十分沉着和庄重的仪式感。

我注意到,即使表现十分残酷的细节时,也要不断展示观看者正襟危坐的神圣,譬如千千岩求女用竹子做的刀自尽。因惦念妻儿重病,千千岩求女并不想立即切腹,他恳请宽限几天好安排后事。但井伊家老执意不准,上下武士宁可成全其死也不想给钱,他在庭院中立即执行。在检视兵刃时,井伊家臣矢崎隼人发现千千岩求女所佩的竟然是竹刃。从情理和道义上说,为让切腹者尽可能死得痛快,应使用最锋利的刀剑。落魄的千千岩求女身上只有做样子的竹刀,但他仍被带到井伊家臣环坐的庭院中,并要求其以自己的配剑(竹刀)切腹。担任协助的介错要他完成传统的“十字切”,然后自己才能落刀助他。威之下,势单力薄的千千岩求女只得用竹刀拼尽全力朝腹部刺去,血r模糊,肠子流出,也只完成了一半,粗钝的竹刀使他无法顺利完成,在无人相助的极度痛苦中,他绝望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天将破晓,千千岩求女的岳父和妻儿等来的是求女惨不忍睹的尸体和一并带回来的两柄竹刀。重病的妻儿终因筹不到钱相继病死。跟下来,通过津云半四郎的叙述,讲他如何将迫求女切腹的井伊家臣矢崎隼人等三人削去发髻的报复过程。津云半四郎昂首说道:“在大阪夏之阵中,我知道了要讨取一名武士的首级有多么困难,但是要不杀他而切下他头上的发髻,更是要难上百倍。现在这几个人大概都躲在家里等着头发长出来吧。”

说着,津云半四郎随手从怀里掏出了三人被削去的发髻,围观的人皆面呈惊色。注意,被削去的发髻是一种象征,使其无脸再出现在这庄严的仪式之上。津云半四郎接着质问道:“出身名门的人自诩武士道精神,可是他们肯为了患病的妻子和孩子用竹刃切腹吗?一个浪人为了挽救自己亲人的性命当掉佩剑又有什么错?你们说得对,他用这样的手段勒索钱财确是有损武士道精神,可是看到一个穷困潦倒的年轻人要结束自己的生命,难道连多问一句原因也嫌麻烦吗?”

再生(2)

井伊家老终于无法忍耐这冗长的仪式,他恼羞成怒地下令众武士杀死眼前这个“老疯子”,津云半四郎只得以另一种仪式——剑道迎战,虽以一敌众,仍显出非凡身手,最终他击杀家臣四名,重伤八名,捣毁了井伊家的祖坛。在身负重伤下,井伊家臣派出了铁枪手。身中枪弹的津云半四郎掉转刀刃,切腹而死。此后,井伊家老吩咐手下人到被削去发髻的矢崎隼人等家中他们切腹。

影片《切腹》改编自泷口康彦的《异闻浪人记》,其故事与历史《井伊家觉书》中记载的故事有相同的描述。就是说,这个充满切腹仪式的故事,是有着真实的历史背景的。

顺便说一下,小林正树的电影从不渲染暴力和杀戮, 或者说,他的暴力和杀戮因为充满了仪式,而变得温文尔雅。

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切腹都是极其血腥难看而又痛苦不堪的自杀方式。很长时间,我都不解,日本人为何要选择如此残酷暴力的仪式结束自己宝贵的生命。

在看了影片《切腹》后,我特地请教了一位对日本文化向有研究的朋友,他告诉我,切腹自杀可以追溯到公元9世纪,从12世纪开始,它就成为上层武士用以洗刷自己耻辱的惟一方式。据说,公元989年,大盗藤原义在被捕前,将腹部一字割开,然后用刀尖挑出内脏扔向官军是切腹的最早来源。切腹的开始盛行,是在镰仓幕府以后,因丢失阵地而引咎切腹,或耻于被擒而阵前切腹,占了绝大多数,一直持续到战国时代。江户开埠以后,社会政治相对平稳,因殉死而切腹,和作为刑罚的“诘腹”逐渐占了主流。虽然幕府严令禁止殉死,但是根本无法阻止。据说,切腹之所以在现代日本仍被沿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18世纪的一出著名戏剧《忠臣藏》,这出戏向成千上万的普通日本人宣扬了自杀的光荣和伟大。该戏改编于一个真实的历史故事:一个名叫“判官”的藩主为了警告一个对他妻子图谋不轨的人,在神社中舞弄刀剑,从而触犯禁律,被迫切腹自杀。这场切腹发生时,舞台上挤满了家臣和傲慢的官员,扮演判官的演员跪下来,进行最后的慷慨陈词,然后勇敢地结束了生命。因为场面惨烈悲壮,判官的自杀又显得特别英勇无畏,以至于一代又一代的日本人都深信切腹自杀是最高贵的死亡方式。

那么,日本人为何把切腹而不是“切”其他部位作为崇高的死亡仪式?最普遍和似是而非的观点是:古代许多国家和民族认为人的灵魂是宿于肚腹中的,因此,武士便在有必要将自己的灵魂向外展示的时候,采取剖腹以示众人的方法和仪式。由此可以看出,那些在切腹中慷慨赴死的人,之所以没有畏惧,是因为内心有着更可寄托的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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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

仪式是一种精神需要,不仅是外在的形式,更作用于心灵。譬如,观看升国旗的仪式,在颁奖台上倾听国歌高奏,置身现场的人会心潮澎湃、热血,而不在现场,通过电视观看的人则要冷静得多。还有,人在舞台上投入地歌唱,往往可以在声情并茂中唱得涕泪交流,而若只在下面随意地哼唱则会十分恬淡。

身在仪式中和置身仪式外,小小差别却有着根本的不同。

仪式是礼仪和程式合二为一的结晶,所有的仪式都属于形式的范畴,但仪式高于形式,就在于仪式具有着宗教般的情感寓意。比如加入党派组织的宣誓仪式、总统就职、司法审判的程式、法官宣誓制度等等,都是在强化其作为当事者的身份代言人和某种象征的角色意识。

虽然中国自古缺少宗教信仰,但古代的仪式还是颇为讲究,主要表现在祭祀、节日、司法和婚丧嫁娶等世俗生活层面。

我没有专业法律的实践,但我知道,在那庄严的法治领域,法律仪式具有着丰富的“程序正义”的价值内涵。中国古代的法官通常是用喝堂威、拍惊堂木、举“回避”和“肃静”牌仪式来传达法律的凛然不可侵犯。在典型的人治社会里,那些表面化的吓人仪式,主要是用来训民、愚民和束缚小小老百姓的幌子。但在法制社会里,某些传统的司法仪式仍是彰显司法威权的必要手段。有位法官朋友告诉我,法律的实施就是经过这一系列复杂而庄重的程序化乃至仪式化的运作,才使概念的法律超越世俗,超越一般意义的人格化,凸显出无可质疑的权威性和神圣性。

庄严的仪式需要某些外在的符号来体现,比如服饰和标识。2001年,中国对法官制服和检察官制服进行了重大改革,取消了肩章、大沿帽等军事化色彩较浓的装饰,采用法官袍及佩戴胸徽的西服式制服。据专家称,这些静态的司法符号的变迁表明中国司法文化正在逐步与国际接轨,逐步走向成熟的科学与文明。用行话就是:通过仪式体现正义。

再繁复的仪式也无法代替仪式中的人群,仪式毕竟是人制作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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