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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 noahyhz ) 【花嫁】(5)

我无奈的笑了笑,生怕她切到手。

“妈,我先回房收拾下,等吃完了,我陪你好好说说话。”

她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脸色有些淡粉。答应了一声终于开始专注于手上的事。

这天晚上,我的面格外丰盛,煎蛋腊肠青菜一应俱全,五光十色的满满一大碗。

我心想,得亏自己在市里没吃什么零食。不然这一大盆真不知道怎么解决。

吃饭的过程中,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心不在焉,吃几口就望着我发呆。我一边拼命往嘴里塞面,一边鼓着腮帮子拉起嘴角回应她。

这时,我才总算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母子温情。

吃完饭后,我主动担起了洗碗的任务。她抢不过我,只好去收拾客厅的残局。

在看到那份依旧躺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时,她短暂的愣了神,随后飞快的把它握成一团,塞进了垃圾桶里。

我知道她还是没有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压抑的时间太久了,想要恢复成她原本的样子,我还要再努力。

现在看到的她都只是痛苦压抑下的小心翼翼。可她原本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女人,我居然完全不知道。是活泼可爱,或是高冷严肃,还是温柔可亲。对她与生俱来的真正性格,我已经开始好奇了。

一切就绪后,我先一步回到了卧室,坐在椅子上。顺手收拾了下桌上的书本。

她进来的时候依旧有些局促,毕竟这房间给她的回忆基本没有愉快的。她咬着嘴唇,坐到了床上,眉头纠结了很久,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风远,我不是在做梦吧,总觉得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后来有一次我们在希腊费拉小镇欣赏爱情海的日落时,她应景的提到了这一晚,她说当时的我像是横扫特洛伊的阿克琉斯,天神下凡一般浑身都闪着金光,让她以为自己已经迷失在了一场美妙的梦境之中。

“对不起,是你儿子太蠢了,这么久才发现真相。”

我心疼的看着她,拖着椅子靠到她的面前。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相信我,毕竟我们九年没见了,在你眼里,我恐怕只能算是个陌生的阿姨吧。”她的语气极其不自信,眼神却闪着光,希望我能给她多一点信心。

“其实原本是这样的。”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在听完这一句后,脸色明显就苦了下来。

“不过那天我听到你和秦武恒的对话。就是你想杀他那时,我就在窗外。”

她的表情这才算是舒缓了下来,不过我却开始有些不自然。毕竟当时如果我没有内疚的逃走,可能她就不用揪心这么多天了。

“原来是这样,妈妈那天的样子把你吓坏了吧。”

“是有一点,尤其是听了那个滚字后,我就直接滚了。”我移开视线,尴尬的说着。

她第一次轻轻笑出了声,“傻孩子,我又不是对你说的。”

“在我心里就是的,我和他们都伤害了你,甚至比他们伤害的更深。”听我说完后,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你不能这么想,这整件事里最无辜的人就是你,我作为母亲,既没有阻止你的离开,也没能挽回你的声誉。说实在话,其实我根本配不上妈妈这两个字。

可你今天叫我的时候,我心里还是那么高兴。我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就是在梦里,我都没听过这两个字。”

她淡淡的说着,声音却止不住的激动。寥寥数语却又将我的内疚拉到无限大。

我赶紧呼了口气,心想要是这么聊下去,估计等会我们娘俩又得哭成一团。

她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先一步岔开了话题。

“你真的带着螺丝刀去找了秦武恒”

“嗯,不过倒也没怎么威胁他,他就很坦诚的把话都说了。”我并不想刻意去诋毁秦武恒,虽然他做了很多错事,但是非公道,她早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他怎么还住进医院了”

“他缠了你七年,所以我最后揍了他七拳。”说完后,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现在冷静下来,觉得刻意打他七拳这事有点中二,还不如照死里打一顿算了,反正他也是罪有应得。

她听了我的话,微微皱了皱眉,最后才释怀的说道。

“一年一拳,的确有些便宜他了。不过只要你没事就好,他是死是活,反正我也不关心。”

“嗯那早知道我就往死里揍他了。”我是真没想到她会这么想。

“别别,妈妈就是说出来痛快一下,你以后还是尽量别和人动手,都说打死会拳的,淹死会水的。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我顺从的点点头,这点她和孙淑怡倒是一样的态度。

“他一直强调他是因为爱你,不然我估计肯定会揍死他。”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真心忏悔,我估计自己一定会用上那把螺丝刀。

“他那不是爱,只是占有欲。被爱的人应该觉得幸福,如果一个人的爱让你觉得痛苦,那又怎么能算的上是爱呢。”她仰起头意味深长的说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这种话其实偏程式化,听的时候往往感触不多,可当有那么一天自己切实感受到时,才明白那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

“我真的很佩服你,遭了这么多罪还能坚持到现在,这种事估计换了谁也不行。”

她听了我的话,目光柔和了许多。

“其实很多母亲都能做到,不到那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可以为了孩子做到什么地步。你想不想听听妈妈这些年的事”

“嗯,我想听。”

“那我就说说吧,正好你也可以和姓秦的对对账,看看妈妈有没有说谎。”

她俏皮的对我笑了一下,似乎等会要说的是一个欢快的睡前童话。

“不是,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我以后都不会再怀疑你了。”我蹩脚的解释着,脸涨的通红。

“我知道,其实妈妈自己也想说,一个人熬了这么多年,说出来心里也舒服点。”说完,她移动着身体,依靠在了床头。换了一个更惬意的姿势。

“我现在还能记得那天早上,刚起床我眼皮就跳个不停,结果发现你和你爸都不见了。我在家等了半天,连班都没上。过了中午你爸才独自一人回来,他告诉我说早上起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你估计被人偷走了,他自己出去找了一个上午都没找到。听到这话,我当时就觉得天塌下来。”

听到这,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老爸几百遍,没想到他居然贼喊捉贼,做到这个地步。

“我当时在外面找了你三天,能问的人我都问了一个遍。可你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后来我就去报警,那几个月镇上,县里,市里的派出所都被我跑烂了。他们也来这边调查了几次,可一点结果都没有。后来想想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孩子的父亲头上。”

我不由的想到了张皓翔知道这件事时的反应,的确任何人应该都很难相信亲生父母会卖掉孩子。

“那时候我是真的绝望,好几次都站在那水库边上,可每次想跳的时候,都好像能听见你在我背后叫我妈妈。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几个月后,我终于认清了现实,没有人能帮我,只有靠我自己。”

她叙述的语气非常平淡,脸色也是一片安宁,彷佛在说别人的事。可我却把双手放到背后,拼命掐自己腰上的软肉来抑制心里的激动。

“后来我就开始贴寻人启事,反正也没线索,就全市范围里贴,贴了估计得有上万张吧,被城管抓了好几次。还好知道我是丢孩子的,也没怎么着我。之后偶然的机会我听县派出所说,a省打掉了一个拐卖儿童的团伙,救了十多个孩子。

于是我就直接去了a省。也亏那时候老厂长人好,给我安排了停薪留职,算是没扯后腿。”

“所以后来你就开始请假满世界找我”

“嗯,只要有关于拐卖儿童的消息我就去。主任给我脸色,我也不管,后来姓秦的来了,我一开始是真的没在意他安的什么心思。我当时经常连吃饭都顾不上到处打听消息,哪有空去理他。不过他的确也提供不少的情报给我,毕竟是市里来的,人脉上面是要比我广的多。”

其实秦武恒能接近她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我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成了她的最大软肋。

“之后慢慢我发现他的意图后,也有意识的躲他,可毕竟他那里消息更多,为了找你,我有时候也就顾不了那么多,接着就是三年前他喝多了去宿舍欺负我那事。”说到这时,她终于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我也不想多说这个事了,只能说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我一个普通女人实在改变不了悠悠之口。何况我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不过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我就基本没怎么和姓秦的说过话。结果去年有一天,你爸喝醉了。回来就撒酒疯,最后酒后吐真言,把事情真相说了出来。”

她越说脸色越白,喘息声也越来越大,眉头蹙起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

我赶紧坐到她的身边握住她有些微凉的手。她扭头感激的对我笑了下。虽然有些勉强,但至少恢复了一些平静。

“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听了你爸的话我差点就疯了,菜刀都已经握在手里。还好当时还有点理智,不然可能真的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听她说完,连我自己都微微冒了冷汗,我以为她会大哭大闹一番,但绝没想到,她居然在那一刻都起了杀心。

“后来我就缠着他,让他告诉我你被送哪去了,结果他死活都不说,还乘机想和我离婚。我怎么可能同意,他可是这世上唯一知道你下落的人。其实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对他就没什么感情了。我和他说把你带回来,我就同意离婚,他明明那么想和我离但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所以只能僵持着。他怕我老缠着他,后来干脆连家都不回了。”

我作为中间人,很快就明白了父亲不肯带我回来的原因。

“因为他当时收了我养父母三万块钱。等你发现时,我已经当了人家好几年的儿子,你说凭他那要面子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去把我带回来,就算他真的去,我养父还算是有些势力的,又怎么会同意。”

“你爸居然还收了钱”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随后失望的摇了摇头。

“他真的是无可救药了。知道真相以后,我就去了你爸的老家,你爷爷奶奶都过世了,我只能从别的亲戚那里打听线索。没想到你爸这一支虽然单薄,白家族里倒是枝繁叶茂。五服内的远亲一大把,从那时候起,我就到处找这些远方亲戚,我原本以为自己离你已经很近了,可结果还是无功而返。去年市里开了一家亲子鉴定中心,我才知道还有这回事,于是就又去求你爸。也亏了你养母有了孩子,他才算是松了口,把你带回我的身边。”

她说完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憋屈了这么多年,今天总算是痛快了一次。

“这些事,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啊,否则我也不会不会那么对你。”

我真的感觉这五个月简直白活了,她也白受罪了。

结果她听完我的问题,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夹杂着几分苦涩。

“其实我心里对解释这两个字已经没有信心了,何况这几个月,你别说和我说话,就连看都不想看我。我即使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原本我打算先和你培养一下感情,至少不要那么陌生。所以和你爸说,家里要稍微和睦一些,别耽误你中考。不然你爸估计都不会回来住。不过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你的抚养权。

如果我没拿到,你爸到时候一定不会让我再见你。”

“对不起,我当时太任性了。”我再次诚恳的道歉。

“其实你那样也算是正常反应吧,毕竟你也是这些谣言的受害者。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姓秦的来说,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她一边把我当成孩子安慰,一边又似乎把我当成了成年人,很自然的就说出了自己的悲喜。

“三年前出了那事之后,你为什么不直接辞职。何必在那里受秦武恒的骚扰,他还费尽心思的想加深这些误会。”这一点我的确没怎么想通。

“这算是我利用他吧。”她抬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找了个自认为最贴切的说法。

“你利用他,利用什么”

“你想想,我一年到头到处在找你,需要时间和钱啊。你爸从头至尾没管过这事,我只能靠那点工资了。如果我辞职,就算新的工作单位不会有流言蜚语,但想来任何一个老板也不会找一个三天两头请假的员工吧。何况这小镇上,我估计不管去哪都逃不开那些谣言。秦武恒觉得亏欠我,算是给了我很大的自由。只是再回来上班的时候就要多加班,把工作补回来。”

听了她的解释,我终于恍然大悟,她不过只是个小镇工厂的职工,虽然坐到了副主任,但长期四处奔波找人依旧需要背负巨大的经济压力。这么看来,秦武恒也算做了一点点的好事。

“我明白了,这些年你的工资估计都搭在我身上了吧。”

她轻咬着嘴唇,脸色微红,有些窘迫的点了点头,“嗯,你妈妈现在的确是个穷光蛋,不过你放心,妈妈肯定能养好你的。以后你就继续安心学习,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她似乎是怕我担心,赶紧表态。我本想把养父那笔钱告诉她,但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挑个更合适的时机。

“我爸当时把我卖了是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是么”我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一句,五岁那年的巨变的确一直是我心里的节。我原本不想问的这么直接,可今天应该是得知真相的最好机会。

她应该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件事,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神色也开始紧张起来。

“风远,这件事我确实有愧于你爸,但事情实在有些复杂,有些话我现在也说不出口。等你成年以后妈妈再告诉你好么你要相信妈妈真的不是坏女人。”

她皱着眉组织了很久的语言,随后忐忑的征求着我的意见。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有些遗憾,但现在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让她为难。只要她不愿意做的事,我都不会去逼她。

“没事,妈开不了口就算了,你肯定不是坏女人,你是这世界上最好最漂亮的女人。”

我说的兴起,第一次当面夸了她,她的脸逐渐由淡粉转成了一抹红云,抿着嘴笑了起来。

“你也是这世界上最帅最好的儿子。”

她说完后我们彼此就像两个熟透的番茄,尴尬之下全是满满的甜蜜。

“刚刚的问题没给你答复,你再问别的吧,今天你想知道什么,妈妈都会告诉你的。”她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我,笑的很甜,像是藏了蜜,让我整个人的心都暖洋洋的。

其实我感觉这样的对话似乎已经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对峙,可有些疙瘩如果不解开,可能真的会影响到我们日后的相处。所以我想了想,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你能给我看下你包里的东西么”

“我的包你去拿来吧。”她只是惊讶了很短的一瞬,随后就恢复了常态。

我跑到客厅拿起那个黑包,又回到卧室放在了床上。

“你自己看吧,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坦荡的笑着,从头至尾没有丝毫的动作。

可我却显得有些紧张,毕竟这个包早在几个月前就让我好奇不已,但她无畏的表情的确给了我很大的鼓舞。

我缓缓拉开了拉链,先从里面拿出了那柄匕首,带着敬畏的心放到了一边。

随后又从一侧摸出了一叠7寸的照片,这个我上次倒是没有摸到。摊开一看,里面是个小男孩,带着绒球的帽子,穿着黑色的小棉袄。手里握着根小竹辫,正对着镜头傻乐,就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

她看我拿出了照片,也从中抽了一张放在眼前。嘴角很自然的就随着照片中的我提了上去。我这时才发现,这一堆照片都是一样的。

“这张照片,你可能都没印象了吧,这是你四岁时候拍的,那时候你还是胖嘟嘟的小圆脸,特别的可爱。这照片我印了很多张,去的每个地方都会留下一张,拜托他们有消息就联系我。”

我这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觉得很感动,又觉得有些尴尬。因为这张照片上我的表情实在太二了。可托我老妈的福,居然还广泛流传了。

“可爱么,我怎么觉得这么傻啊。”没想到我一说完她下意识的就回了我一句。

“你才傻呢,白白胖胖,多可爱的小男哦,不是,妈妈不是说你现在傻,是说”她自觉失语,赶紧摆摆手,灵动的大眼睛满着慌张,语无伦次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小女孩般的可爱表情,简直和唐烁有的一拼。

“我懂你的意思,你儿子以前不傻,现在也不傻,小时候是可爱,现在是帅,对吧。”我打断她笑着自吹自擂了一波。可她听了居然笑得很开心,同时还很认真的给我回了一个“对”

看来谁都不能说她儿子不好,包括我自己。

我转手又去包里把上次摸的那一叠“名片”拿了出来。摊开一看立马就傻了,随后眼睛发涩,心里发酸。

手里这厚厚的一叠居然都是火车票。我一张张划过,各式各样天南海北,千奇百怪的地名逐一出现在我的眼前。越划就越觉得这些薄薄的纸片厚重难当。

她一个弱女子这些年居然走过了大半个国家,这其中的艰难我真的无法想象。

“妈”我哽咽的喊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一听到我喊这个字,心里似乎就特别美,笑的也更加甜。她伸出手磨蹭着我的脸,把那几滴没藏住的眼泪都擦干。

“好了,别哭了,就几张火车票有什么好哭的。我收着他们就是给自己提气用的,想着都找了这么多地方了,也不差下一个。”她看我依旧一脸悲切,转了转眼珠岔了个话题。

“对了,你知道么其实我知道真相后,第三个跑的远方亲戚就是你的养父母。”

我一听,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怎么会呢,我养父母从来没提过这事。”

“他们当然没提,因为我压根就没找到你们。我当时拿到的地址是y市的。

可你们已经搬走了,那城市实在没什么人情味。周围的好多邻居居然都不知道搬走的人是谁。我在哪里整整呆了五天,也没找到你们搬去哪了,只好先回去了。”

我点点头,其实自己早就应该预料到了。

“我养父七年前就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县里,我们早就没在那住了。”

“可惜我不知道,明明当时和你只隔了几十公里,但就是没办法见到,命运真爱捉弄人。”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万分感慨。她出神了片刻低头后发现我正拿着那张百惠酒店的房卡发呆。

“怎么了”

“我我之前看到你和秦武恒进了这家酒店。”我紧紧握着这张房卡,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刚刚的感动让我一时间都忘了这段痛苦的回忆。

我大着胆子说出了实情,却不敢看她的脸,我发自内心的害怕她会露出心虚或是慌乱的表情。

“哦什么时候的事”她的语气倒是相当的自然和轻快,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有所异常。

“就是一个半月前的周末。”

“那你当时怎么没叫哦,我知道了,难怪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对我越来越冷淡。亏我琢磨了那么久,原来是因为这事。哼我就知道坐他的车准没好事。”

她长吁短叹的抱怨着。可我原本关心的注意点却瞬间都被她那声“哼”转移走了。因为她原本声音就偏嫩还带点甜,再加上这拖长鼻音用力发出第四声的“哼”,简直就像是动漫里小萝莉发脾气时候的配音,实在是可爱的过分。

当时我自然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就因为她这招牌式的哼,我得受多少累。

“这张房卡的事呢,妈妈今天就先不告诉你,因为有些事看到会比听到更令人信服。”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在挑眉抱怨了一通后,居然不慌不忙的给我卖了个关子。

我茫然的“嗯”了一声,既然她表现得如此磊落,我又何必再计较一时呢,更何况今晚她给我的冲击已经够多了。

“好了,妈妈说完了,该轮到你了,你在他们家这几年过的怎么样,也给我讲讲吧。”她说着脱了鞋,往里躺了躺,给我留出了一块位置。

我挠了挠头,有些害羞的爬上床靠在她的身边。

之后,我便从养父的关心,养母的冷淡,师傅的严厉,师兄的照顾一点一滴的把这九年的生活说给她听。

这晚我们不知道聊了多久,但似乎怎么说也说不够。直到凌晨两三点,我们才彼此依靠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父亲如约而至,他的双眼黑了一大圈,看来昨晚是没睡好。

走程序时父亲基本没怎么说过话,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离开民政局后,父亲转头看了我们一眼,费了半天的劲终于挤出一句,“各自保重吧,风远你有空的时候多回来看看。”接着转身就准备走,但她却叫住了父亲。

“俊和,当年骗了你虽然不是我的意思,但终究是我的错,只是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没有对不起过你。”

父亲盯着她看了良久,默默叹了口气。

“好好照顾儿子,这小子比我有出息。”

“嗯,我会的。”

他们两人寥寥数语就给这段十五年的婚途划上了句点。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在心里后悔了。也许秦武恒说的对,父亲是真的配不上她。

尘埃落定后,我们转身没走多远,突然一个人影闪到了面前。

“我能和风远说两句话么。”曼文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询问着,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她如此谦卑的口吻。

她微微皱眉,神色复杂的看了曼文许久,最后对我点了点头,走到了一边。

我尴尬的看着依旧浓妆艳抹的曼文,不知道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风远,你妈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别看你爸那样,他心里估计已经有点后悔了,昨晚他可是一夜没睡,我知道这事你爸做的不地道。但他这个人本质还是好的,你千万别记恨他好不好。”

曼文一副讨好的语气,生怕我和父亲会结下梁子。

“曼文阿姨,你放心吧,不管怎么说血缘关系还在,我说过会给他养老送终的。”

“嗯,阿姨相信你,还有这张卡你拿着。阿姨命不好,不能有你这么好的儿子,这笔钱就算是我们给你的抚养费。你也别推辞,毕竟于情于理这都是你应该要的。”曼文一把抓住我的手,把卡塞了进去,然后又赶紧合上我的手掌。

我其实并不想要,但又不想因为这个伤了她和父亲的心。

“我知道了,你替我谢谢他。曼文阿姨,以后就麻烦你照顾我爸了,可能的话尽早生个孩子,他这人其实挺在乎这事,而且重男轻女,到时候要是有啥矛盾,你多担待吧。”

我觉得自己只是很平常的交待了几句应该说的,可没想到曼文居然哭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留下的眼泪在粉底里淌了一条沟。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早熟,句句都说到人心坎里。别说你爸,连我都想把你抢过来。放心吧,你父亲那脾气阿姨摸的透透的,不会有矛盾的。总之你只要有空就多回来看看,这里也是你一个家。”

“嗯,回吧阿姨,我走了。”或许曼文和父亲才是真正般配的一对。于是最后一刻我给了她一个爽朗的笑容,既然事情都已经结束,那么我们就都放下负担,轻松面对未来吧。

“她和你说什么了啊。”我刚走到她面前,她就迫不急待的问我。

我拿起手里的卡塞进她手里,“我的抚养费。”

她看着卡,半天没说话,最后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她应该是个比我更好的女人吧。”

我拿过她手里的卡,塞进了她的包里。

“别胡思乱想了,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女人,是父亲配不上你。”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慢慢笑了起来。看见她笑了,我原本故作深沉的脸自然也绷不住了。

在镇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她就神秘兮兮的拉着我上了市里的公交车。在她的带领下,我们轻车熟路的来到了百惠酒店。

进了那扇四翼旋转门后,她看了眼前台挂钟的时间。

“看来时间还早。”

“什么时间还早啊”

她没回答,只是对我笑了笑,随后便拉着我手进了电梯。有那张房卡在手,看来这酒店对她来说是畅通无阻的。

电梯直接在最顶层停了下来,我像是刚入城的乡巴佬,踩着厚实的土耳其拉花地毯跟着她穿过整个走廊,停在一扇双开的鎏金红木大门前。

看这架势,难道还是个总统套房

我飘逸的思绪还没来的及归位,大门已经被打开了。走进去的那一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她说的真对,有些事看到远比听到更有说服力,并且更加让人感到震撼。

我的心情由惊讶到感动继而转为沉重。眼前最大的那面墙壁上,四个金色的亚克力闪光字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

“寻子联盟”

“别傻站着,进来看看。”她拽着我的手,把我拖进了房间里。这座套房相当大,但却一点也没有总套该有的奢华,目前所在的大厅完全就是一间会议室的装扮。可容纳将近二十人的会议桌,演讲台,幕布投影,还有一块支架的挂式手写白板。

除了寻子联盟四个字外,剩下两面墙其中一面都是五颜六色的标语。

“不抛弃,不放弃”

“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结果。”

“找了十年就不在乎再找十年。”

而另一面墙上贴满了孩子的照片,而我自己那张傻乎乎的童照则被贴在了正中央。

在她的指引下,我又分别进了周围几个卧房。

“这间是资料室,这间是谈心室,这间是游戏室,这间是发泄室。”

“还有游戏室”看这满地草绿色软垫和一旁整整齐齐的各项游戏道具,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嗯,我们会经常组织游戏,为的就是短暂分散父母心里的痛苦,并且加强彼此的交流,让每个人都不会觉得那么孤独。毕竟孤独和无助是寻子过程中最常出现的负面情绪。而这个发泄室顾名思义就是给那些情绪压抑的父母哭泣或者呐喊的。我也进去过不少次,效果还可以。”她就这样用最轻松的表情说出了她生命中最痛苦的事。

“所以,这个联盟是你创的”

“应该说是我和陈姐也就是这家酒店的老板一起创的,她是会长,我是副会长。不过资金方面肯定是她负责的,我主要负责组织活动还有招募新的成员。”

她端正的坐直了身体,倒是很有几分领导的架势。

“怎么会想起来做这个事呢。”

“这说来就话长了,这里的老板叫陈珺,是秦武恒的朋友,她的女儿是六年前走失的,当时还只有四岁。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秦武恒把我介绍给了她。我也算是过来人,就陪了她一段时间帮她缓了过来。毕竟是同病相怜慢慢我们就熟悉了,之后她听说别的省有人组织了这种协会,所以就鼓动我做了这件事。这个总统套房是她专门改建的基地,我和她一人持有一张房卡。”

我如梦初醒般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九年的时间她不仅自己在找孩子,还在鼓励着别人,我真为有这样的母亲而由衷的自豪。

“虽然我找到了你,但我觉得这个联盟还是要继续维持下去。所以那天我也是过来组织活动的,只是半路上遇到秦武恒,他说他来找陈姐有事,让我搭车。

当时时间上有点赶,所以就和他一起过来了,没想到居然被你看见了。”

在目睹了这一切后,秦武恒那孙子在我心里根本都不算事。我迫切的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地方的故事。

“你们现在有多少会员了啊”

“登记在册的有三十四个,经常来参加活动的有二十一个,还有十三个离得比较远,或者是长期在外找。一般都是电话交流多些。”她如数家珍的和我说着。

“那这些年找回来的多么”

听完这个问题,她原本温柔的表情顿时被失落所掩盖,缓缓的摇了摇头。

“加上你,只找回来4个,其中一个回来时还少了一个肾。”

我被这样的结果压抑的说不出话来,可想而知在这样辽阔的土地上,找一个孩子真的比大海捞针还难。

就在我们母子俩伤春悲秋的时候,套房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我抬眼望去,来者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身材匀称,穿着干练的直筒商务西装,脚下踩着一双镂空细高跟,虽然长相上有些中规中矩,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整个人的造型配上精致的短发显得特别盛气凌人。

“陈姐你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白风远。”她笑着站起身,一脸骄傲的把我拉到陈姐面前。当妈妈和她站在一起时,简直就是女神和女王。

“陈姐,哦不,陈阿姨好。”在这种环境下见面对我来说的确有些变扭。

“哎呀,还真是个小帅哥。我说你不会骗我吧,这真的是你儿子怎么看着像你弟弟似的。”她来回打量了我好几眼,随后又对她半开起了玩笑。

“陈姐,你就别逗我了。”她红着脸看了我一眼,有些埋怨的回了一句。

陈珺围着我从头到脚不断扫过,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嘴里也念叨着。

“挺好,真的挺好,能找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就开始发红,声音也开始变得沙哑。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先一步上去把陈珺抱在了怀里。

“陈姐,没事的,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陈珺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我被她突然变化的情绪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往远处躲了躲。

“我昨晚又梦到我女儿了,六年了,房间里的东西我都换了一个遍,但我还是会在家里看到她的影子,我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你能撑下去的陈姐,我不是也找了九年么。我会一直陪着你,然然一定会回来的,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么”她轻拍着陈珺的背,低声细语的安慰着。

虽说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但陈珺从刚刚的女王范跌下神坛的速度也太快了,从陈珺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她曾经在这所套房里的影子。

“小远,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看阿姨的笑话。”陈珺冷静下来之后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阿姨您别太难过,您一定可以找到女儿的。”刚刚的一幕的确让我很受震动,但碍于自己的身份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珺点点头,随后又重重的“嗯”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你们待会再和其他会员见见面”陈珺转而又问道。

“不了,我们就是来看你的,见了其他人肯定会影响大家的情绪,让他们知道这个事就可以了。”她应该是早就做好了打算,而在目睹了陈珺这一幕后,我也认为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说的也是,那行吧。我也恭喜你和你儿子重归于好。以后会里的事你要是没空就不用常来了。”

我听到这里,抢先答了一句,“没关系,以后我和我妈妈会住在市里,她还是可以来的。我也希望你们都能找回自己的孩子。”我能看得出来,她并不怎么舍得断绝这里。毕竟这里的一切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她愣愣的看着我,欣喜中又有几分疑惑,但却没有说话。

“行吧,我就代表大家谢谢你们母子俩,现在时间还早,你们想去哪,我送你们。”

“不用了吧,我们自己坐车回去就好了。”陈珺却没理她的推辞,一脸严肃的说,“怎么着,有了儿子陪,老姐妹就不要了”

“哪有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面对陈珺,她的确表现的更加熟络和自然。

出了酒店的大门,陈珺去车库开车,我回忆着刚刚的一幕,不解的问道,“既然陈阿姨总是在家里看到女儿的影子,那为什么不干脆搬家啊。”

她轻叹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能搬的,别说搬家,丢孩子的父母一般连手机号都不敢换,怕的就是万一哪天孩子自己跑回来,或者被解救出来找不到自己。这种事我们也遇到过,有的父母受不了打击的,搬走了,或是离婚又组建家庭。孩子最后回来也找不到他们,最后只好送去孤儿院。”

“那这也太煎熬了,天天睹物思人,不得疯了”我现在算是明白她之前和秦武恒说的那句就算是死也要埋在家里等我的真正意思。

她皱着眉,迟疑了片刻,“疯了也有的,还有自杀的,辞职出家的,抢别人孩子的,我都见过。我们不聊这个了好不好。”

我看她的表情越来越阴沉,赶紧上去搂住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那是,你要是再丢了,我干脆死了算了。”听她说到死字,我下意识把她搂得更紧。

“我说,你们这母子俩感情是不是太好了,站在我酒店门口弄的跟小情侣似的,合适么。”

陈珺一手架在车窗上,摘下墨镜调笑着我们。那扇寻子联盟的大门对陈珺来说简直就像是封印,在里面和在外面完全是两种精神状态。

她听完羞涩的笑了笑,转头对我说,“陈姐就是特别爱开我玩笑,你别理她。”

我的确是没理她,因为我前几天牵肠挂肚的白色路虎现在就停在我面前,别说这车倒是和陈珺的女王气质挺搭的。

搞了半天,那天从青遇山把她接走的是陈珺我不禁倒吸了口气,还好当时自己比较冷静,没被这件事干扰。

上车后,陈珺问我们去哪,她刚想说回家,我抢先一步递过去一个地址。

“陈阿姨,能带我们去这个地方么”

陈珺接过地址看了一眼,“嗯,没问题,就在城北,十来分钟就到了。”

她坐在我旁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是疑惑。我小声凑到她耳边故作神秘的说道,“小惊喜,到了就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我们站在了文鑫河湾小区十二栋三楼的一栋房子里。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张皓翔没骗我,这房子的确新的可以。而且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叫人来打扫过了。两室一厅干干净净,卫生间里居然还有浴缸,家具虽说少了点,但比起小镇的老家来,这里已经算是完美的住处了。

“风远,这房子怎么回事,谁的房子”她的惊喜只闪过了一瞬就被忧虑取代了。

于是我只好把和张皓翔之间的事如实告诉她。我有些害怕她会生气,毕竟我不仅想过要断绝亲子关系,还付诸了实际行动。

“不行,不行,你是我儿子,怎么能落到别人户里。”她皱着眉轻咬着下唇,显得一脸的委屈。

“这个的确是个意外,那时候我真的没想那么多。你别生气啊,不过只是给别人当三年弟弟而已,又不是当儿子。我保证大学毕业以后一定把户口和你重新并在一起,一直并到我死,行不”为了弥补心里的亏欠,我围着她尽量挑好听的说,过了好久才算勉强平息了她心里的不甘。

之后她又觉得不能接受这房子。我只好又苦口婆心的把张皓翔的原话告诉她,表示这算是我用成绩换来的房子。

前前后后围着她折腾了小半个小时,她才算是重新展开了笑脸。

“原本我还打算让陈姐帮帮忙,给我们准备个住的地方。没想到你连房子都准备好了。”

“我估计你也不愿意多麻烦陈姐,现在阴差阳错有了这房子。也算是我们要转运了吧。”我有点不好意思的傻笑着。当时张皓翔要借我房子的时候,我还自尊心十足的不想要呢。

她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捧住我的脸,盯着看了好久。从她柔嫩的手掌贴上的那一刻,我脸就开始烧了起来。

可她的动作固定的我根本转移不了视线,只好也看着她诱人的脸颊,心里扑通扑通的也开始乱跳起来。

“妈,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就是感觉我的儿子突然就像个大男人一样,不,比很多大男人还可靠。妈妈觉得很自豪,很欣慰。你能回来就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像是汇聚了有生以来所有的希望。

我不知道以后的路是怎样的,我只知道自己肯定会不遗余力甚至会不惜性命的去照顾她,守护她。

这时候我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针对她悄然觉醒了某种新的属性。

当天晚上返回小镇,我们就开始收拾彼此的东西。最后发现她住了这么多年,东西居然还没有我多。

我收拾完和她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了唐家,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唐烁听说我要离开了,当时抱着我就哭了。我尴尬的安慰了她好久,把一个哥哥的样子做的足足的。

而唐辉虽然有些不舍,但毕竟是男孩子,也只是嘱咐我不要忘了他们。反正我们三个人还有一个qq群,肯定不至于会断了联系。

接着我把市里的住址写给他们,让他们以后来市里可以直接去找我。

孙阿姨倒是一脸的笑意,她趁着我和唐辉唐烁聊天时,收拾了不少干货,有些还是唐叔从外地带回来的。之后便是嘱咐我要好好对妈妈,不要惹她生气之类的。

出了唐家的大门也算是了却了这小镇上的最后一丝牵挂。唐辉唐烁必然是我一生的好友,这一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回家后,发现她正拿着那本简爱准备往包里塞。

“这么喜欢这本书都快翻破了。”

她拿着书随意的翻了翻,还是塞进了包里。

“这本书算是这些年的精神粮食吧,里面有很多的话都特别让我感同深受,你知道妈妈最喜欢哪句么”

我闭上眼睛快速在脑海中搜索简爱里的经典名句。因为时间有些长,所以能想起来的不多。

“我越是孤独,越是没有朋友,越是没有支持,我就得越尊重我自己。是这句么”在我能记起的段落里,好像只有这句最贴合她。

“这句我也挺喜欢的,不过最喜欢的还是那句:”即使整个世界恨你,并且相信你很坏,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就不会没有朋友。所以即使这些年过的很累,我也还是能有陈姐这么一个贴心的朋友。虽然我从来没有和她抱怨过什么,但只是和她平等的相处,就已经让我很安慰了。“她从昨晚开始,嘴角几乎就没怎么垂下过,除了偶尔望着我出神,基本都是笑吟吟的状态。刚刚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愉悦。

这样真的挺好,每次看到她笑,我也会忍不住的微微笑起来,似乎获得了某种巨大的满足,我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不是一个儿子面对母亲的正常状态,毕竟我已经有九年不知道所谓母亲二字是什么意思。

“你放心吧,你长得这么漂亮,又那么善良,以后在市里肯定会有很多朋友的。”

而且我发现自己恭维她的话说得越来越顺口,其实也许根本算不上是恭维,因为在我心里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妈妈都要被你捧到天上去了,原来我家风远说话这么甜。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就只会凶我呢。”她故作埋怨的看了我一眼。被人揭了老底,我脸上自然有点挂不住。

“妈,那是你儿子中了邪,被人下了蛊,等我们离开这里,这些不好的回忆你能不能都忘了。”

“嗯你再叫我一声,我就答应你。”我今天已经在她的要求下不知道喊了多少遍妈妈了,但她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算了,只要她高兴,就算当个复读机又能咋的,反正人类的本质不就是复读机么。

“妈妈”

“嘻嘻,儿子真乖好了,以后到了市里,镇上的事咱俩都不要再提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站在大门口,她回头仔仔细细的环顾了一圈这个家,随后毅然决然的关上了大门。而我原本对这个家就非常陌生,即使想装出留恋的样子来也很艰难。

不管怎样能够轻松割裂过去总比痛心疾首要好吧。

走出小镇大拱门的那一刻,我俩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回头张望了几眼。

清晨的薄雾下,卖菜的小贩早已沿街摆好了摊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和大妈们划价。偶尔穿过几个身着校服的孩子你追我赶,踩翻了菜篮也只是回头做个鬼脸。还未上班的工人则光着膀子,站在街边一边漱口一边和过往的行人瞎扯。

远处,船工们在小河上支起了桨,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老奶奶在门口点起了煤火炉子,半湿的柴火闷出的烟呛得大婶不敢出门晒上刚洗的衣服。

原本在我们眼中灰暗无比的小镇,此刻却似乎被人用画笔重新涂抹上了颜色,呈现出了我们从未见过的生机勃勃,我们的离开解脱自己,也解脱了小镇。

良久之后我和她相视一笑,转身离开了这片故土。而我们的故事从此刻起才真正开始。

我叫白风远,身旁的女人是我的妈妈,沐婉荷。

小镇篇完结我们俩刚刚在市里的车站下车,身后突然就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声。

“沐婉荷,好久不见。”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发现身边的她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开始颤抖,表情从惊讶,慌张继而转为深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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