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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散仙 (第四回)与尔同销万古愁

阿南哈哈一笑,接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李不又继:“逍遥郎,师南生,将进酒,君莫停!”却是将原词中的人名即兴换了,忽改吟为歌:“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逍遥郎君原本优雅静气,此时赫也放浪形骸,击桌为节接着吟唱:“娇后昔时宴快活,美酿十坛万雄逐。南兄何为言少酒,只缘壶空难再酌!”

一阙《将进酒》竟被他们改得乱七八糟,然却别有一种畅快豪放之意,教人心怀激荡。

李不哈哈大笑,往身边的小玄肩上重重拍了一掌,声嘶力竭歌道:“不平生,凌云志,夜光潭畔共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如喊如啸,声荡满楼,声中沧桑悲怆之意绪越发浓郁,侵人心魄。

小玄听见最后三字,蓦有所感,刹那间想起下山后的种种际遇。飞萝、师父等人的身影如梦如幻地浮现眼前,又如电如露如泡地逝去,再想起魂萦梦绕的四个师姐就在咫尺,然却无法上前相见,而因身世,不知自己还要浪迹天涯到几时,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满眼尽是温热。

李不凝视着他,目中竟亦渐渐潮润起来。

忽闻旁边一声低低哽咽,但见那个阿南不知为何,竟然失声悲泣。

小玄心中诧讶,忽听三姬轻唤公子,转眼看去,却是另一边的逍遥郎君不知触动了什么,赫已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这四个,都是性情中人。”雪涵轻叹。

“李大哥怎么叫他方兄弟,且还相识?”李梦棠悄忖,又想:“他们两个都是十分好酒,性情也近,无论哪里遇着,自然一见如故。”

“这四人癫的,一葫芦酒抢得这等欢快,都是大男人,却如此又笑又哭的,羞也不羞!”水若强笑道,目光只留在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身上,越瞧越觉像极了深藏心底的那个人,忽尔忍耐不住,已是泪水盈眶。

小婉牵握住她的手,眼圈也渐渐地红了,目光凝处,正是同一个背影。

似应了水若的话,突然间,那桌上四人一起哂笑起来,眼角泪痕犹未干透,李不晃着葫芦笑叹:“都这酒惹的,都是这酒惹的……尔明明名曰快活,为何徒引伤悲!”

李梦棠听见“快活”二字,心中一跳,她于天道阁参撰《周天诸灵榜》,观阅了从诸方诸界搜集来的海量讯息,可谓见闻广博胸罗万卷,立时想起一事来:“李大哥说的是酒名么,难道他们喝的便是那万千妖灵精怪每七年一争的……”

正思间,忽闻师叔晏明低声道:“奇了!”

朱晃见他面色凝重,遂问:“怎么?”

只见晏明拿起一物,却是只深青色的八卦状罗庚,上刻天干地支阴阳五行,正时明时暗地闪烁着,道:“好生奇怪,这数月来,我们遍寻那遗孽不获,但以此宝卜算,那遗孽应该在东北方某处,明明昨儿尚在千余里外,怎么此宝忽然显示,那遗孽已在附近?”

李梦棠听得心中一紧,抬眼朝雪涵望去,见她正盯着晏明手中之物,脸色有些发白。

“莫非出了什么差错?”朱晃道。

“这追魔六合卦自炼成之日起,便从未出过差错,我们在逍遥峰上用那遗孽穿过的衣物以秘法炼化,已印记在卦上,感应决计无误!”晏明斩钉截铁道。

“在附近?大概是多近?”朱晃问。

宴明仔细瞧了瞧手中的六合卦,道:“当在方圆三百丈内……不对,追魔卦在震,应在百丈之内!”

“敢情那余孽送上门来了?”杨奕森然道。

这时,听见他们交谈的水若同小婉也皆心中暗惊,生怕小玄真的到了附近。

朱晃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们即刻分头去找!”

“且慢!”宴明低喝,他眯眼望向窗边的桌子,目中稳现疑色。

朱晃循着他目光瞧去,心头陡然一凛,那桌上的四个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的确都有些可疑。

杨奕目光渐冷,也盯住了窗边四人。

惟黎山老母不言不语,只是闭目安座。

突见宴明目中精芒一闪,瞳底幻起层层难以察觉的异彩,原来已施展了太乙玄门的绝顶侦测法门——无相之眼。

他目光从窗边四人身上一一扫过,细观了片刻,压着声道:“靠窗那汉子似乎是个狮子精!其他三个,倒非什么妖物。”

“狮子精?没瞧见什么狐精狸妖么?”朱晃道。

杨奕两眼却渐渐地亮了起来,他才思敏捷,记忆力更是惊人,盯着小玄的背影须臾,突道:“那余孽我见过,两位师叔请安坐,待弟子过去略作试探,便知这些人的底细!”

“嗯。”晏明应了一声。

“留神。”朱晃压着声道,“这几人来路不明,皆能收敛真灵,怕是有些手段。”

杨奕微微一笑,优雅起身,一步步朝窗边的桌子走去。

此时小玄背对着他,坐在两边的逍遥郎君及李不忽然稍侧过脸,齐以眼角掠了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一冷一淡,杨奕心头莫明一懔,然他毕竟是地界第一大门派中的翘楚,且自出道以来,罕逢敌手,岂会轻易把人放在眼里,只是迟疑了一瞬,脚步放慢了些许,暗自提防。

“快活快活!好生痛快,俺自打下山,就数今儿喝酒喝得最痛快!”阿南高声叫道,眼皮抬起,目光落到了渐渐行近杨奕身上。

“大家且听我一言。”李不忽道。

其余三人便静了下来,此时杨奕已走到小玄背后,森然停步。

“我等四人本来天各一方,今日撞见,既是难得,更是有缘!”李不继道,“恰逢如此佳景美酿,岂可辜负,不如以这半葫芦残酒为证,结为兄弟如何?”

逍遥郎君微微一怔,掠了小玄一眼,击桌笑道:“妙极!”

小玄此时神飞意畅,登时忆起千翠山华浓庄中的结义,不禁魂魄俱动,亦应道:“好!”

阿南却是一阵沉吟,半晌不语。

“怎么,阿南兄弟不愿意么?”李不瞧着他问。

“俺是一百个愿意,只是……”阿南道,“瞧得出,你们三个,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俺就不掺和了吧……”

李不哈哈一笑,扬了扬手上的葫芦问:“这酒是不是你的?”

“是。”阿南应。

“素昧平生,不过一面,你便肯将断了三根肋骨换来的美酒分与我们吃。”李不一把搭住他肩膀道,“吾等一见如故,这便是投缘,这便是兄弟!”

阿南仍在迟疑。

“男人只要一起喝过酒,一起流过泪,便可以做得兄弟!”李不道,声如熙日和风。

小玄听得心中一凛,重重点头。

“好!俺认你们做兄弟!”阿南击桌道。

“请兄弟们随我立誓。”李不神情一凝,肃容祷告:“古今圣明,诸界至尊,从今起,吾等四人结为兄弟,日后福祸同担生死与共,如若有人相犯,必同仇敌忾周旋到底!”

其余三人微微一怔,便跟着齐声念:“古今圣明,诸界至尊,从今起,吾等四人结为兄弟,日后福祸同担生死与共,如若有人相犯,必同仇敌忾周旋到底!”

“我李不!”李不继道。

“我师南生!”阿南道。

“我烛鼎玄!”逍遥郎君道。

“我崔小玄!”小玄只迟疑一瞬,便毅然说出了名字。

这一句,他放开了一直逼住的嗓子,以原本的声音说出。

一时楼中静了下来,玄教众人自不用说,雪妃却是一怔,心忖:“皇上定是虚报了个名字。”

雪涵同李梦棠面色齐变,心中皆叫不好,水若同小婉大吃一惊,心都几欲停顿。

李不奉起葫芦,一字一句道:“我等今日以此酒为证,实鉴此心,倘若背义忘恩,天地共戮万劫不复!”

其余三人跟着念了一遍。

李不又道:“我们今为兄弟,自该有个长幼之序,论年岁,这老大应该是我了。”

阿南瞧瞧其余逍遥郎君及小玄,道:“不用问,我年岁当是比你们大些,这老二便是我了。”

小玄爽快道:“那我就老四吧。”

逍遥郎君笑道:“既然你都肯做老四,那我吃点亏,做老三又何妨。”

“崔小玄?”杨奕这才开口,冷冷道:“果然是你么?转过身来让我瞧瞧,免得弄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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